月山河笑着道:“恐怕殿下已经猜到了……”
“是宫家?”
“没错。”月山河点头道:“月家原本,是国师的附庸,国师要保宫家的血脉,正巧……在下同宫家的大公子,宫北城,背面看上去格外地相像……真是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这一世最有用处的原因,却是因为我同旁人生得背影相像。我回到家中,我问我娘亲,我说,娘亲你可还喜欢那个混蛋吗?”
“我娘亲说,不喜欢了,我不想再听到他的一点消息。”月山河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但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是会从眼睛里看出来的呀!我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还没有放下。我告诉她,说我今天看见那人了,他说对不起你,想要把我们娘儿俩接回府里去住,还说要给娘亲名分。”
“她高兴坏了,一整天神神叨叨地走来走去,我便明白,我这件事,非做不可了。”月山河说道:“于是我第二天,就去了月家,月家家主把我带去了国师府,由国师荀筱亲自动手,为我覆上了一张,恍若真皮一般的面具,而从那一刻开始,我不再是月家不被承认的小儿子,而是宫家的大公子,宫北城。”
漫天的火光让人心中,也像是燃着一团火。
国师在大殿之中,与季广制衡谈判,成功让季家将诛杀宫家的差事交给了自己。宫家,只有毁灭,但宫止与荀筱多年朋友,宫北城更是荀筱的学生,荀筱终归不忍看见宫家香火断绝。这件事若叫季广亲为,只怕一点儿救人的机会也不会有,但若是自己来,哪怕背上骂名,总归也能保全两个孩子……荀筱望着香火纷扰的大殿,毫不留恋地走出皇宫。
很多人不知道,剑刺入人体的感觉是极其可怖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知道追求那种肆意江湖,喝酒纵剑的快感,但当真的锋刃切开血肉,刺入肌理,割开血管和骨头,那样的感觉,足以让你头皮炸裂,无法安眠。
宫止倒在荀筱剑下的时候,瞪着眼睛,仿佛要叮嘱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不会忘。”
而在另一侧,宫北城心神俱裂奔出门来,便见到自己父亲横死的一幕!
“荀筱!”宫北城长剑出鞘!如一道闪电横跨天幕!暴风和骤雨之疾,明月同星辉之璨,让他在这一刻,使出了平生最冷冽,最狠辣的剑招!这一剑,直接洞穿荀筱胸膛,让他一瞬间血浸白衣!
“你如今恨我,也无妨。”荀筱叹息道:“你的剑术,还差一些火候,真正能够打败我的剑,不是毁灭一切的剑意。”
荀筱话说完,便一剑将宫北城刺穿胸口,用同样的方式,让他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多么无比的强大!他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及得上!
月山河等在不远的地方,躲着看完了这一场惨剧,良久,国师荀筱走上前来,对他说道:“你准备吧。”
月山河刚想问准备什么,便见国师手腕翻转,那柄方才杀了无数人的剑,一下子刺入他胸膛,是同宫北城相同的位置!
是了,他是代替宫北城去死的,宫北城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被国师刺了一剑,他那样缜密的人,怎么会放任他有这样的疏漏?他既然是替代品,便应该处处跟本尊一模一样才行,这样,他才能够做到即便是死,也不会被认出。
“如此,便好了。”荀筱的声音回荡在耳,可月山河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了。
“等我再醒过来时,就已经是在乱葬岗了。”月山河回忆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道:“那时候,你也把我当作是宫北城,救了我,还给我疗伤,带我回宫里去保护起来……哪怕我脸上的面具已经被血水泡化了,你也没有赶我走。我明白,公主,你也是因为我的背影特别像宫大公子,才对我这样好吧?毕竟,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会感觉到,你其实是在透过我,去看其他人。”
凤长歌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个我并不想解释什么,但我与宫北城确实是很好的朋友,我看到你时,很难不想到他。”
“我没有怪公主的意思。”月山河摇摇头,说道:“公主,我只是不希望您猜疑我,我是因公主才得以生还的,公主救了我的命,并给了我活在这世上的新的目标和希望,因为公主的需要,我才是一个有用的人,不是一个累赘,不是一个废物。其实,哪怕公主将我当作宫北城的影子,当作一个替代品,我也心甘情愿。”
凤长歌既心疼,又无奈,月山河的经历,让她无法去怪他,也无法去衡量平叛国师的为人了。
正当此时,国师荀筱叩响了凤长歌的门。
“公主,你在里面吗?”
“什么事?”凤长歌此时还并未想好要怎么面对国师。说他是善良,可他又亲手杀了宫家百来口人,说他邪恶,他又确实救了宫家兄弟。并且,国师对公主的保护,和对季尧的维护,也都让他十分矛盾。
“臣有重要的事情,想跟公主谈谈。”
凤长歌给月山河使了个眼色,月山河会意地跳窗出去了,随后,凤长歌给荀筱开了门。
“国师,请进来吧。”
荀筱神色平静,仿佛他方才并没有发现月山河跳窗跑了这件事。但事实上,在国师这样的武功面前,月山河的动作根本瞒不住他的。
“公主,方才为何不阻止他?”
“阻止谁?”
“那人,要杀季尧,公主为何任由着他胡来?”
国师这就是在说,红衣人借公主的手去杀季尧的事了。
凤长歌结合方才月山河的故事,很轻易地得出了一个推测,那红衣人,就是被月山河替死了的,宫家大公子,宫北城!
不知为什么,他的容貌已经全然改变了,但给凤长歌的感觉,却不会轻易变化。他自称月山河,应该是还不知道真正的月山河早已经被公主救下来这件事,不过就算先前不知,现在也应该知晓了。这样也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想杀季尧,也不难解释他为何想杀月山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