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拖延,这些人的剑势越发凌厉起来,郑文一行人渐渐招架不住。
郑泽身上已经落了不少的伤,胳膊上都是剑痕,有血流了出来,看着像一个血人,大家情况都不太好,郑文身上虽是有伤口,但已经是受伤最少之人。
他们这边不算七娘子只剩下了五个人,霍仲身上的伤口见骨,已经站立不稳,半靠在郑泽的身上。
对面也只剩下了六个人左右,比起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郑文她们是为了生存下去,当用尽全力来脱困,而对面的那些游侠儿只为杀人。
两方人马对峙中,似乎都在警备对方忽然发难,又因为当前双方都损失惨重,那方的游侠儿有些迟疑是否该继续下去,他们脸上有凶狠之意还有斟酌。
郑文收了剑高声说道:“诸位壮士可能受了他人的差遣来暗杀我等,如今我们两方都损失惨重,不妨各退一步。”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话说完,她的心中开始生了恨意,可是郑文也不知道该恨何人,是这些游侠儿背后之人,还是造就这个时代的那些贵族王孙们。
田几他们的尸体该躺在不远处,只是郑文知道他们继续下去,能幸存的概率并不多,她现在只希望这些游侠儿不想再让己方人马再有损失,而放弃此次暗杀。
可是她说完话,郑泽旁边的霍仲就倒在了地上,没了直觉。
几乎是刹那间,郑文抬头看向那群游侠儿,果然他们因为霍仲的倒下而对视一眼后齐齐攻了上来,阿苓在外围被他们最小缠上,郑文只看见一把剑插进了阿苓的左胸口处。
“阿苓——”
他们好像换了打法,不再针对被人群中的郑文,而是秉着解决一个是一个的想法,除了留出两人防卫掩护,四个人一起攻向了阿苓。
郑文在看见阿苓胸口的那把剑被拔出的一瞬间,她的理智好像被崩盘了,瞬间就冲了上去,不再是之前阻挡时的打法,不管不顾地只看着眼前的人攻击。
也是因为这种打法,她的身上多了一些伤口,可是她给对方留下的伤口更多,不过片刻就斩杀了两人,一个脚踝的踢击出去,把人打蒙的同时,剑刃从他们的喉咙前划过。
她神智全无,只顾杀人,等力竭下来时,发现周围的人都倒在了地上,就连郑泽也倒在一处,气息全无,胸口插着一把剑,却像是一个碑。
郑文半跪在地上急促地喘气,可是眼中泪水却像是不受控制地一样无声的落下,她此时定是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裳残破,混杂着血迹和剑痕。
突然,她若有感应,倏忽看向身后。
一个血人站在她身后,作持剑攻击状,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七妹?”
七娘子脸上满是泪水,握着匕首的双手还在颤抖中,那把匕首坚定地插在血人的后背上。
血人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前方的郑文,突然想要转身看一看杀他者,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身,就倒在了郑文的面前,像一个奴隶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
七娘子泪流满面,双手还有些颤抖,她在看见郑文满身都是血后,唤了一声阿姊,声音明显夹杂着强烈的害怕和恐慌。
郑文握着手中的剑,撑住自己的身体,只笑着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七妹,别怕。”
然后就倒在了地上,她刚才已经用尽了全力,可是还是没能救下她相救的人。
在斗转天空下,郑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此时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再次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仿佛睡了许久,郑文再次醒来时被人吵醒的,或者说是被哭声唤醒了。
她感觉身上像被马车碾压过一样,酸疼的厉害,随便动一下仿佛能听见关节活动的声音。
郑文侧了侧头,就看见七娘子坐在她的身旁在小声哭泣,好像从出了虢城是,小姑娘脸上的泪水就没有停过,她的衣服上全是尘土,脸上也不太干净,整个人就像郑文之前在那个客舍后院遇到时一样狼狈。
“七妹。”郑文抿了抿嘴唇,慢慢唤了一声,不过因为她许久未饮水,一出声喉咙就疼的厉害。
七娘子顿时停了啜泣,看向她面前,察觉到郑文醒过来后,脸上带了明显的喜色,“阿姊,你醒了?”
郑文看了看身旁,阿苓躺在她不远处,霍仲靠在一棵树旁,两个人双眼紧闭,不知道怎么样了。
“其他人呢?”
她努力地坐了起来,七娘子赶紧把她搀扶住,郑文活动了一下肩膀,垂下眼帘,她能感觉到自己肩膀处最严重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她不动声色的摸了下自己的胳膊内侧,那里的伤口太轻已经没有了,不过身上还是有其他的一些伤口,都是各种剑伤,密密麻麻,有的已经见了骨。
七娘子脸上还有泪痕,她看着郑文半晌,才回答了她刚才的问话,“郑泽、他们都已经……”
对上郑文的目光,她有些哽咽,“阿姊,你晕倒后不久,霍仲醒了过来,他把所有的人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阿苓还有气息其余人他们……都已经没气了。”
她似乎几位艰难地才说出这句话,看了郑文一眼后接着道:“霍仲,他怕再有追兵过来,就让我背着阿苓,他背着阿姊,选了一条路准备先离开。”
原来的马车已经毁坏,马匹也不知去了何处,他们只能一步步向前走,希望能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走了一天,霍仲本来重伤在身,在傍晚时分没有撑住还是倒在了地上。
没有办法,只剩下了七娘子,他们当时晕在道路上,太过显眼了,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七娘子心中也很是害怕,她找了一处地方,才把倒在路上的三个人背了过来,这里有树,还有一些灌木丛,勉强可以遮挡一下。
而郑文醒来其实已经是第二天。过了一夜,他们三个人都还未醒,可是七娘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三人的伤口,她在之前学到的更多是机械术方面的知识,如果要称医术,还是阿姊读的书更多,认识的草药也更多一些,等到太阳高高挂起时,三个人还在昏迷中,而且霍仲还有些发热,七娘子才越发地焦急起来。
她一个人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她在过去的人生中,在郑府时有卫夫人作为她的依靠,在山林流浪时又遇见了郑泽和阿苓,后来又有郑文,就算再过落魄,可是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人,可是如今只有她一人清醒,不禁慌乱无措。
郑文听后沉默了许久,才如往常一样摸了摸七娘子的头,第一次唤了七娘子的小字,“雱雱,你做的很好。”
算起来七娘子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真的做的很好。郑文知道这是七娘子第一次杀人,这个小姑娘因为她手上沾染了人血。
七娘子听到这句话时泪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可是——
“可是,阿姊……郑泽,田几,郑源,还有青浦……他们全都死了啊。”
她在郑文面前,再也压制不成,嚎啕大哭起来,“阿姊,他们都死了啊,整整十个人,全都死了。” 最后从虢城出来的人,只活下了他们四人。
郑文异常沉默地用手擦拭掉七娘子脸上流个不停的泪水,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少女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
她出了声,声音很轻,像一阵风:“七妹,那些游侠儿都死了,我们为他们报仇了。”
“我们为他们报仇了。”
士为主死,她也不能让他们白死一趟。
而郑文相信,如果派出这些游侠儿的背后之人是那位宋国王姬,对方很有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她清楚以公子奭的性情,知道这件事后不会让那位宋国王姬活过这个大雪纷飞之季,毕竟冬日落雪时,埋骨之人才会感觉到地下的冰凉。
第8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请支持正版[4]
国人与野人
在快速地检查了自己身上的伤后,郑文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检查阿苓和霍仲的身体。
两个人身上的的伤口都被简单包扎,应该是七娘子的手笔,他们都还有气息,不过气息都很微弱,特别是霍仲发了高烧,浑身烧地跟火炭一样,再烧下去估计都可能变成傻子。
郑文让七娘子帮忙,把两人身上的伤口重新简单的清理一遍,然后起身看了看周围。
这里应该是一片小树林,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灌木丛,七娘子把他们拖到了灌木丛的后面。
不能再这样待下去,阿苓和霍仲身上的伤需要处理,而且算起来他们几个人都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任何食物,重伤又长久饥饿,在这荒郊野外很可能撑不下去,估计得埋骨于此。
郑文自己把霍仲搀扶起来,半背在身上,然后让七娘子背上较轻的阿苓后说道:“我们先穿过这片小树林。”
她刚才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简易的捕猎陷阱,这说明在这处小树林周围应该有村庄。
因为七娘子和霍仲已经在她昏迷的一天里走了不少路,郑文也不知道他们现如今在何处,选择了一个方向就开始前进。
一路上两个人都走的很困难。
郑文身上本就有伤,虽在自己愈合中,可还是疼痛难耐,更别提她还搀扶着一个大男人,霍仲的体重可不轻,正值青年。
她能撑着,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而七娘子也是因为昨天已经背着阿苓走了一天,好不容易养好的脚掌上都起了一层水泡,落地便疼,不过她看见满身是伤的郑文搀扶着霍仲一直走在她的前方不远处,便也一直咬牙并未说出一个疼字。
这一走便是毫不停歇地赶了一天的路,郑文不敢停下,她就撑着一股子气,停下了,那股子气也就没了。
走到后面,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几乎是寸步难行,她像是一个拖着沉重龟壳的乌龟,上面似乎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身上一些伤口已经愈合。
后面的七娘子比郑文好不到哪里去,小姑娘的脸上都是汗,抬起的脚上像是绑上了厚厚的沙土布袋子,步步艰难。
“阿姊,我……走不动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甚至感受不到背上阿苓的重量,整个人有一种轻飘飘浮在空中的感觉。
郑文听到了后面的声音,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七妹,再坚持一下。”
“马上就到了。”郑文微微喘着气说道。
七娘子听到这句话却没了声音。在这段路程中,郑文说了很多句,七妹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看到人了,可是这些被重复的话就像一根吊在水中鱼前的饵料,七娘子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也撑下去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现在,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了眼被树枝枝丫半掩盖的天空,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地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郑文又走了几步,没有像之前一样听到回复,才缓缓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身后,就看见倒在地上的七娘子和阿苓。
她轻轻唤了一声七妹,没有人回答,树林里面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鸟鸣声。
郑文心头坚持的那股气忽然就像是被扎破了突然一下子就泄了出去,身体晃悠了一下,她一个没撑住,连带着背上的霍仲栽倒在地,还好她在倒在地上山还记得用手护住霍仲的头部。
地面上有很多的落叶,人倒在上面还能听见咯吱声,她再无站起来的力气,她实际上也不肯定附近有居住的居民,只是有念想,活下去的渴望迫使她自己相信。
躺在地上感觉到从地底渗透上来的凉气,郑文看着天空缓慢眨了眨眼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却在下一刻,猛地睁开。
她突然警戒地坐了起来,毫无刚才脱力时的表现,手中拿着青铜剑目光如炬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
那里刚才有声音传了出来。
灌木丛中走出来一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头发已经有些斑白,在这个时代算的上是高龄,他背着一个背篓,手中拿着木头制成的一个简易的武器,看见躺在地上的几人有些诧异,对上郑文,目光落在她的青铜剑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是追兵。
郑文很快便认出这可能是一位居住在郊外的野人。
现如今庶民分为国人与野人,国人居住于城郭之中,一般与大小贵族会有一些血缘关系,有时甚至可以参与政事与国事,干涉君主政令,而野人地位则较为低下,他们大多可能是先朝遗民,与如今的那些贵族并无血缘关系,因此地位低下,虽如同国人一样需要服兵役,可他们一般在军中只能担任冲锋陷阵的步卒或者是最前方的炮灰,侍奉驾驭战车的国人兵士。
在那位老翁战战兢兢之时,郑文叫了对方一声,收起青铜剑,用沙哑的声音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她与姊妹受贼人袭击不小心流落于此,还请对方相救,来日必有重谢。
她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对着那位老翁行了一礼,言词恳切向他求助。
老翁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人,都是少女模样,面前的这位脸上身上满是血污的小郎君,眼睛明亮,不像是贼人之流,他在思虑片刻后,就上前了几步,帮助郑文把倒在地上的霍仲搀扶起来。
郑文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多谢老翁。”
老翁所居住的村落就在不远处,居住在一起的人都是野人身份,属于贵族所有,平日里帮助贵族耕作,因为他们只有两人,并不好搬运倒在地上的三人,老翁回去又叫了他的妇人和女儿来帮忙。
在路上,郑文了解到这位老翁名叫鸲,他家妇人平时都被人称之为吴媪,相伴数年家中只有一位独女,夫妇二人甚为宠溺,这出乎郑文的意料之外,毕竟在这里,可是讲究子孙传承,家中只有一位女儿,可是没有了后代祭祀。由此郑文对鸲很是尊敬,被束缚在历史背景下还能突破时代界限的人,她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给她的一种肃穆感。
至于鸲的女儿如何称谓,鸲并未告诉郑文,也许他认为郑文是一位郎君,总该避嫌,于是并未细说。
他们很快到了鸲所居住的村落。
鸲家的家是一座并不太大的茅草屋子,有三间房,周围是用夯土砌成,看着还算结实。
郑文很快就意识到鸲的家境很是贫寒,甚至称得上困窘,她搀扶着霍仲跟着鸲他们一同进了屋子,发现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家具,不过甚在光洁明亮,窗户上还摆着几个陶罐子,里面竟然放着一些花花草草,应该是这家妇人养着的,她可不相信那鸲老翁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因为被鸲他们误认为成小郎君,霍仲和她被分到了一间屋子,七娘子和阿苓跟鸲家女儿住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