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崇祯皇帝没想到的是,他去皇后那边时,田贵妃也在。
见到他驾临,周皇后也是很高兴,连忙见礼之后便拿起案几上的一块棉布,笑着对崇祯皇帝说道:“陛下,妾身正和田妹妹在说这个棉布改进的事儿呢!”
说完之后,她主动走近崇祯皇帝,用手指着那块棉布,补充说明道:“今天妾身和诸位妹妹,带着一些宫女内侍纺织了这些棉布。就边上堆着的那些,只是妾身和田妹妹都不满意,想着怎么改下才好!”
崇祯皇帝听得稍微有些意外,伸手拿过那块棉布看了看。虽然他不懂这个,可面料大概怎么样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感觉周皇后说得没错,这些棉布可以算是次品。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是宫内第一批纺织出来的。
周皇后看到崇祯皇帝看完手头棉布后,又转头去看边上那堆棉布,稍微有点羞涩地说道:“陛下别看了,这已经是最好地一块棉布了。妾身和田妹妹一定会努力改下,提高手艺,回头拿出去卖的话,也不至于丢了皇家的脸面。”
崇祯皇帝一听,心中忽然一动,稍微一想,便改了最初地打算,马上摇头对周皇后说道:“不用,既然已经纺织出一批了,明天一早就拿出去卖好了,没关系的。不过这棉布上,就绣上个标记上,表明宫内出品即可。”
商标的概念,在古代其实也是有的。崇祯皇帝虽然没有明说,周皇后也是明白。
不过她没有管这个,而是诧异地说道:“陛下,可这棉布……棉布……”
边上的田贵妃听得大吃一惊,很是愕然:就这样的棉布,怎么可能拿得出手?
“这有什么关系?宫里出品的第一批棉布,有些瑕疵也是正常的。”崇祯皇帝不以为然地说道,“就按朕说得做。明日一早就拿出去卖。对了,可在棉布上绣上日期。另外,售卖方式就用那种无记名拍卖方式来好了。明日一早第一次买卖,皇后去坐镇。这样别人也能最快时间知道,这是宫里出品的。”
“……”周皇后和田贵妃两人互相看看,皆是无语。
历朝历代以来,皇后亲自去坐镇买卖东西,这个实在是有点骇人听闻。说难听点,那是有损脸面了。
不过,之前的时候,崇祯皇帝已经和周皇后有过一番长谈的。社稷江山和脸面之间,哪个重要是毋庸置疑的。如今周皇后听了崇祯皇帝的要求,更是能体会到皇帝心中的焦虑。
脑海中回想着之前和崇祯皇帝的对话,周皇后便有了决定,点点头道:“陛下放心,妾身明日一早就出发,早日多筹集点银钱补贴宫内之用。”
边上的田贵妃听得用手掩住了张开的嘴巴,眼神中满是震惊之色。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后,感觉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宫里面难道缺钱真得缺到如此地步了?
似乎知道她这想法一般,崇祯皇帝放下棉布,坐了下去,揉揉脑门说道:“勤王军中唯一能战的秦兵,这次虽然大胜,可自身的损失也不小,正在休整中。朝廷没钱,抚恤奖赏迟迟不到位的话,怕是会寒了这些有功将士的心。如此一来,恐怕就再无军队能和建虏一战了。”
“还有,此次报捷文书中,还提到了我大明军队和建虏军械护甲相差甚远,这也是秦兵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伤亡还是比较大的原因。而要改进这些,却又是需要钱。”崇祯皇帝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朕是真得快被钱给逼疯了!”
他说这话并没有夸张,事实就是如此。早上朝堂上所议之二十万两银子,只是这次大捷最少要的银两数目而已。还有粮草物资、军械装备地补充等等,都还要一大笔钱。如果随后还有仗要打的话,那所需要的银子,就更是不知道要多少。
这也正说明了,一旦打仗,那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如今国库没钱,都要他这个当皇帝的来筹,要是原本的崇祯皇帝的话,肯定会被逼疯。
周皇后听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带着一点哽咽,连忙说道:“真是难为陛下了,妾身一定会多纺织一些拿出去卖的。”
田贵妃在边上听了,也是有点黯然。国事的艰辛,她其实也听说了一点。可是,她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
崇祯皇帝并没有久坐,很快就站了起来,忽然带了点狠辣,声音不大却非常坚定地道:“为了社稷江山,不要说皇家脸面了,任何事,朕都会去做,此乃朕之责任!”
说完之后,他就准备转身走了,临走之时,又想起什么,便转身问田贵妃道:“皇儿怎么样?”
田贵妃还有点吃惊于皇帝的决心,不过一听问起儿子,便连忙回答道:“这几天已经有好转了,御医说了,大概再过一个疗程五天左右,就能彻底好了。”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也放了心,点点头道:“那就好,朕事情太多,爱妃自己多操心一些。”
“嗯,理当如此,陛下忙国事要紧。”田贵妃点点头回答道。
崇祯皇帝就没有再逗留,在周皇后和田贵妃的恭送下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崇祯皇帝的贴身内侍陈宝庭便来皇后这边听旨。因为宫外那座店铺,是陈宝庭这边安排的。
周皇后也记得这事,早就准备妥当,早早地出宫了。没有大排场,只是一些必要的随从而已。
虽然是这样,可这事还是引起了轰动。沿途的路人见了,都是好奇。更何况,会有宫女内侍向路人简要说明情况。顿时,有的人跑回自个府去报信,有的则跟在后面看热闹。
这个事情,可是大明朝开国将近三百年来头一遭,除非是有急得不得了的事情,否则绝对要看热闹啊!
店铺所在位置并不是繁华的地段,可等皇后一到,这里顿时就热闹了。虽然说不上人山人海,可人潮涌动,也是这里最多的一次。
皇后自然不会亲自露面,可驾临这里就是个态度了。有宫女内侍出来,说明情况,就准备开始拍卖。
围观的人潮一听宫内没钱,以至于皇后都不得不在宫里纺织,并出宫贩卖来补贴宫内用度时,顿时就炸了。谁能想到,宫内用度竟然紧张至此?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大明朝的皇帝都穷成这样了!”
“可不是,听说啊,我隔壁大娘他儿子的一个朋友在宫里当差,都不小心看到过,当今天子走快了一些,结果风吹衣角,露出了里面的衣裳,却是打过补丁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呀,真是没想到啊!”
“最近我也听说了,宫里都在裁撤人手,据说是养不起那么多人!”
“……”
他们说着说着,都不由得非常地感慨。想想也真是,大明皇帝还真是不容易啊!
“真是没想到啊,我家儿子做事的侯府,平时那叫一个排场。我们大明皇帝,都穷得连侯府都不如了!”
“还用你说,不要说侯府了,就那些当官的,哪个府上会没钱?”
“对,现如今啊,皇帝没钱,朝廷没钱,当官的有钱,皇亲勋贵有钱!”
“……”
于是,有的人因为同情大明皇家,有的人是想沾沾贵气,而有的人,是想着能不能和宫里攀上关系……反正是各种原因都有,导致第一场宫内出品棉布拍卖,那是异常地火爆。
至于棉布地质量如何,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与此同时,在武清侯府这边,姜冬一大早就带着李国臣来了。他才不管你皇亲不皇亲的,既然奉了旨意,已经被迫拖延了一天,就没得再拖了,便立刻催要银两。
“这位档头,侯府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先父家财,都是这杂种编造出来的。”李国瑞当然不会拿出钱来,而是厌恶地看着李国臣,冷冷地对姜冬说道。
一边的李国臣一听,顿时就怒了,指着李国瑞喝道:“你个贱婢生的,你还敢撒谎?”
姜冬懒得啰嗦,冷声喝道:“最迟中午时分,要是不把钱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国瑞听了,忽然“悲凉”地笑了起来,好像被逼到了绝路一般,连道几声“好”之后,一场大戏就开演了。
早有准备的侯府中人,顿时搬出了“瓶瓶罐罐”、“锅碗瓢盆”什么的,就开始往府门外搬去。
这一幕,让姜冬和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自然有人问什么情况了。
于是,就见李国瑞仰天假哭了几声,而后回答道:“本侯爷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中午时分要是不把钱交出去,这位档头就要不客气,本侯爷还能怎么办?只能变卖家产,贱卖了!”
他的这个回答,让一众听到的人,不管是东厂番子,还是户部衙役等等,全都听得目瞪口呆。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堂堂大明的侯爷,竟然要当街叫卖锅碗瓢盆了?这事这么一说,还真是大明朝百年难遇的大笑话了!
这一下,哪怕是姜冬也有点吃不消了,这么一搞,实在太丢脸了。他一边下令拦住他们不得出府,一边又派人急报厂公定夺。
于是,侯府这边,一众下人,敲着锅碗瓢盆,就一副不嫌事大的姿态,没出府,就开始叫卖起来了。
“武清侯府急等用钱,贱卖,贱卖了!”
“朝廷逼得紧,实在没办法了,便宜卖了,便宜卖了!”
“……”
这边的动静之大,门口都有不少路人往这里探头探脑了。
不过很快,派回去的番子回来了,低头向姜冬禀告道:“厂公说了,不用管他们做什么,我们只收钱!”
姜冬一听,有点诧异,心中想着,这样真好么?
他自然不知道,曹化淳听得同样大吃一惊,随后立刻向崇祯皇帝请旨,最终得到了这份旨意。
姜冬有了指示,自然不会再拦。
于是,侯府下人们,就搬了锅碗瓢盆出了府门,就开始摆地摊大声叫卖了起来,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
钱主事看得连连摇头,而姜冬却是一脸冷笑,心中皆是一个想法,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李国臣在这过程中,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他便觉得要糟糕。
要是别人觉得侯府真没钱,都被朝廷逼到这个份上,那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搁,到时候要找一个替罪羊的话,搞不好就是他。
这么想着,他便连忙去了大街上,大声给那些围观的人解释,侯府就是有那么多钱。然而,他一个人势单力孤,很显然,并没有多少人附和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
当今皇后的亲爹,太子的亲姥爷,嘉定伯周奎闻声赶过来了,听到武清侯被逼到这个份上,在大街上,当着围观的人面,义愤填膺地说,朝廷竟然要逼武清侯拿出那么多钱,这怎么可能拿得出来?但是,总不能抗旨不遵吧?好歹都是皇室亲戚,这个忙多少总是要帮的。
但是,他也没什么钱。不过这没什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武清侯渡过难关。
于是,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早就有准备的嘉定伯府下人们,也是拿着锅碗瓢盆过来了,就挨着武清侯府下人们摆摊。你喊一嗓子,我喊一嗓子,彼此呼应着,叫卖锅碗瓢盆。
这样的奇葩事,当然传得快了,围观的人很快就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在拍卖棉布这边,有人忽然找到陈宝庭说了几句之后,陈宝庭便立刻找到周皇后,说这边意思一下已经可以,皇后不方便一直在这里,该回宫了。
周皇后也是这个想法,便起驾回宫。
走了没多久,忽然前导官觉得有点不对,就问带路的陈宝庭道:“陈公公,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有,从这边回宫也是一样。”陈宝庭听了便回答道,“我们已经不需要像刚出来时那么大张声势了,这边都是勋贵住处,围观的人会少一些。”
好像确实也是这个理,那人便没有意见,就从这边走了。可是,他没想到,这里竟然非常地热闹,甚至热闹到大街都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