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印象中,明军都是已经烂到根子上的那种。
哪怕是关宁军,曾经是东江军的他们,也是不服气的。觉得他们要是能有关宁军的军饷和军械之类,肯定要比关宁军做得更好。
因此,当他们听到班志富的描述,一个个都震惊地有点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之后,尚可喜回过神来,立刻带点紧张,马上追问道:“你说海面上大部分都是运输船?”
“对!”班志富连忙点头答道:“虽然只是扫了一眼,是战船还是运输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的这个说法,尚可喜是没有怀疑的。因为他们以前就是东江军的水师来的。战船和运输船,对他们来说,扫一眼就已经足够分辨了。
此时,就见尚可喜紧皱着眉头,低声说着话:“两三千明军,都是精锐,大概五十多艘船,大部分都是运输船,战船没有几艘……”
他在总结听到的信息,边上的许尔显忽然反常地露出笑容,带着惊喜对尚可喜说道:“王爷,明军没有战船,明军没有战船啊!这……这真是天助王爷立大功啊!”
班志富可能是受了刺激,又劳累的缘故,愣了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顿时,他也露出惊喜的面容对尚可喜说道:“王爷,之前的登莱水师基本上都没了,就算明军想要渡海而来,造船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把船造出来的。他们想要渡海而来,肯定要先着运输船,没有这个船的话,他们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精锐就没法过海。如此一来,明军的战船肯定就很少了……”
越说他就感觉越有可能,那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都不管他自己的伤势,伸手抓住尚可喜的衣袖,提高了声音道:“王爷刚好前段时间重振水师,已经修复了那些闲置的战船。这一点,怕是明军谁都想不到……”
他说到这里时,许尔显便打断了他,似乎是想抢功,又好像是兴奋之极,也想要表现一下,带着惊喜,大声说道:“王爷带着水师,抄了明军水路,如此一来,这些明军就是瓮中之鳖,等大清军队一到,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不但立了一大功,也能向皇上表明,大清水师存在的重要性。说不定以后皇上就会拨下更多物资,打造更强大的大清水师了!”
精锐明军渡海突袭而来,这么大的一个坏消息,被他们两个三言两语一说,就成了明军是来自投罗网一般,好像就是给他们送功劳来了。
尚可喜之前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点,脸上虽然还没有笑容,但能明显看出,他的压力好像小了很多。
作为皇太极所封的智顺王,并没有立刻人云亦云,还能按捺住心思,在那琢磨起两个手下的话,也确实算可以了。
过了一会,就听他喃喃自语地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明军肯定也是有战船的!”
“王爷,不能犹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许尔显见了,急得立刻劝道,“明军战船肯定不会多,他们更没想到,王爷手中有五十来艘战船!如果时间拖下去的话,明军已经运过来了,他们后续肯定是在打造战船的!”
“对啊,王爷,拖久了王爷的优势,可能就会没了的。趁着明军立足未稳,立刻抄了他们的后路,至少把他们后续的粮草物资,全部拦截了,这绝对是大功一件!”班志富也是立刻跟着劝道。
尚可喜听了,右拳打在左手上,下定了决心,立刻吩咐道:“好,传本王军令,水师立刻准备起来。另外,八百里加急,把明军跨海来袭的消息传去盛京!”
说是这么说,给皇太极的奏章,必须他尚可喜本人写的。水师的准备,包括水兵调度,战船上炮弹武器之类的补给,也都是要时间的。
不过不管如何,整个金州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假鞑子们虽然听到有明军攻来的消息,可尚可喜等人都不慌,他们凭着以前对明军的印象,也不慌乱。甚至都还有一点兴奋,毕竟有战功才能升官发财。
而那些被掠来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他们,惊讶之余都从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虽然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可几乎所有人,都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明军能打过来。
午后时分,忽然,港湾出口那边,山上忽然冒出了浓烟。
“看,烽火,烽火升起来了!”
“不好,海上有明军来了!”
“……”
金州不同旅顺,这里是金州卫所指挥使司所在,就算到了满清手中,也是一处重要的城镇。尚可喜到了之后,又整顿军备,山上的烽火台自然也在他的整顿之中。加上一大早的时候,知道明军有攻过来,那山上轮值的鞑子也就不敢马虎。
尚可喜这边还在忙着,听到手下的禀告,顿时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多少战船?”
“回王爷,大概在三十艘左右。具体的,还要等山上送消息下来。”
尚可喜听了,心中稍微一松,看来是没有料错,明国一开始都是要打造运输船,因此战船并不多。
当然了,打死他都不会想到,大明其实是从遥远的东南沿海去调了水师过来。
尚可喜也没多想,马上传下军令,让水师前去迎战。
许尔显领命,立刻兴奋地带着水师出战了。
五十艘战船以逸待劳对付三十来艘,按照他的经验来看,怎么打都能赢!只要消灭了来犯明军战船的话,剩下的运输船,那就是刀板上的鱼肉了。
于是,码头上,临战气氛就浓了起来。
假鞑子兴奋,终于有功劳可以捞了。而被掠百姓担忧,心中祈祷这突然出现的希望,不要那么快就泯灭了!
至于尚可喜这边,他如今已贵为王爷,自然不可能亲自领兵出海而战。但观战,那是肯定要的。
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爬上了临海的小山头,这里的视线,差不多能看到海战战场。
他一出现,在这里轮值的假鞑子便纷纷兴奋地上前打千见礼,同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王爷,明军必败!”
“对,王爷看看,明军水师战船,只有一半是大船而已。”
“王爷,明军水师还是那种德行,估计是被上面的人逼着过来送死的!”
“……”
对此,尚可喜并不回应,也没有顾得上去擦汗,便被引到一个视角最佳的地方去观战。
果然,他看到明军的水师战船,一共就三十来艘,且只有一半战船和他手下的战船差不多,其他的,都要小几号。
看到这个,尚可喜不由得心中想着:该不会真如手下所言,这些凑起来的明军水师战船,是被那些脑袋被门夹过的上官逼来的吧?这几年过去了,明国官员还是这个德行!
这么想着,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心中便在想着,搞不好今天自己要再快马追加一份奏章给盛京那边了吧?
不过,事情的发展,很快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接下来的一切,让他大跌眼镜,如果他有眼镜的话!
满清水师还没有出港湾口,就见明军水师便先抢了上风。而后,那些小船鼓起风帆,没有大船的掩护,就直接往满清水师这边扑过来。与此同时,大船就在小船的后面跟进。
敢死冲锋,接舷战?尚可喜见此,心中惊讶地想着:明显自己这边的战船更多,这么冲过来,不是找死么?
他正想着的时候,就见那些小船忽然冒出火光,接着风势,直扑满清水师。这个时候,尚可喜等人才反应过来,明军这是用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竟然是要同归于尽?
满清水师想要避开,可明军这边早已算好了,又哪能避得开!那些小船的头上,都有铁矛的,直接扎到了满清水师的大船上,熊熊火势,很快就把大船给烧着了。
这突然而来的火攻之法,让满清水师措手不及,也压根没法扑灭。于是,满清的水兵就如同下饺子一般,只能抢着跳海。
这火势一起,港湾出口就变得更是狭窄。后面没有着火的满清水师战船要避开烧着的那些船,慌乱之间就如同没头的苍蝇,有好多艘都撞到了一起。
如果一般情况下的话,这也没什么,最多花点时间分开好了。
可是,明军水师的大战船,就跟在火船的后面,刚好赶到,那船上的火炮开火,都不用带什么瞄准的,几乎都打到了满清水师战船上。
整个海战,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趋势。两支水师,不管是从战术上还是随机应变上,都完全是两个级别!
其实,这完全可以理解,也只有尚可喜他们这些人,自己一开始不觉得而已,就郑芝龙来说,他没打都知道会是这样子的。
尚可喜的满清水师,来源于以前的登莱水师。且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尚可喜自己原本手下的;还有一部分是孔有德从登州夺来的战船;不管是哪个部分的水师,其实在以前压根就没有打过正经的海战。
因为他们还是明军水师的时候,满清没有水师,没有海战可打。
等他们是满清水师的时候,明军没有水师了,又没海战可打!
而明军水师,其实是福建水师来的。那是和大大小小的海盗打多了海战,甚至还和佛郎机、荷兰的舰队都打过海战,并且是打赢了的水师。
双方水师的海战水平,压根就不是在一个级别的。用大人和婴儿来形容大明水师和满清水师,其实都不过份。
此时的海战,这支尚可喜引以为傲的满清水师,就被郑芝龙指挥的大明水师,打得压根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让山头上的尚可喜和他手下看得目瞪口呆,半天都没人吭声。
打到后来,满清水师剩下的战船,没人听旗舰号令,全都各自逃回港口去了。
大明水师在遭到岸防火炮的轰击之后,没有再追,而是缓缓地退了出去,往旅顺方向而去。
山上的尚可喜,虽然看到来犯明国水师三十来艘,退回去的只有十多艘而已。而他手下的水师战船,退回港口的还有三十来艘,从数量上来说,还是他这边占优。
但是,此时的他,只是看看港湾口那还在熊熊燃烧的战船火势,而后又看看扬帆远去的明国水师,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赢了么?
按剩余战船来说,好像赢了!
可是,这真得是赢了么?
尚可喜还没有给自己找到一个安慰的理由,他的一名手下,便强颜呵呵一笑,而后对他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我大清水师首战告捷,击退来犯明国水师!”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来犯明国水师损失过半!”另外的手下见了,也立刻纷纷附和起来。
“恭喜王爷,贺喜……”
“恭个屁!”不等他们一个个上来恭喜,尚可喜突然暴跳如雷,不顾王爷形象,一下便暴了粗口,厉声怒骂道:“瞎眼了么?还是本王眼瞎了?赢没赢,本王看不到么?”
他这一声怒喝,吓得这些手下一个个打千跪下,不敢再言。
尚可喜也懒得和这些人计较,怒气冲冲地,甩袖往山下而去。
金州城内,不少假鞑子都在欢呼,打退了明国水师,歼灭了一半来犯的战船,大捷……
不过,他们的欢呼,只要有心人仔细去听,就能听出来,底气不足!
等尚可喜回府,许尔显已经到了,好像被火势熏到过,灰头土脸的,一言不发,跪地向尚可喜请罪。
他们这几个假鞑子头目,自然心中明白,这一仗,其实是输了,是被明国水师压着打。不管是从水师的调度,还是水兵的精锐,都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过了好一会之后,班志富忽然笑了,打破了沉寂,对尚可喜说道:“王爷,恭喜啊!”
“……”尚可喜一听,不由得转头看着他,脸色很不好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