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鲁思奇布想着好多种可能性,便开始盘算起最可能的来了。
在喀喇沁部的东北面,是敖汉部族。
敖汉部族是个大部族,至少比喀喇沁部要大多了。他们的实力也更强,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的族长,是娶了皇太极的长女。应该来说,敖汉部族是绝对不会归附大明的吧?
再过去是纳曼、库伦和科尔沁族,这些部族,和大清的关系都很密切!应该也和敖汉部族一样,不会归化大明的。可是……可是他们这些部族都离明国远。明军要是去攻打他们,肯定会先经过自己部族的牧地,要打,也会是先打自己部族啊!
回过头来,如今部族的西面,察哈尔部成了马贼,如今部族还正受这些马贼的威胁,要是过了一个月的期限,明军也对部族动手的话,怎么办?
想来想去,好像最好的出路,就是投降归附大明。但是,大明说话算数么?
想到这个,固鲁思奇布不由得又想起了以前。
喀喇沁部曾和大明结盟对抗林丹汗,结果战事打起来的时候,大明却采取了阳奉阴违、袖手旁观的做法,于是,独立难支的喀喇沁部大败!一年后,跟随后金才打败了林丹汗,出了这口气。
想到这些,固鲁思奇布一把把洪承畴的书信揉成了一团,丢到草地上,还用脚去踩了又踩。
汉人最是狡猾,这一次,该是又来耍阴谋诡计,想让草原上的部族自己打起来,不但削弱大清的联盟,而汉人又不浪费兵力粮草,想得太美了!
一直把书信踩到了草地里,固鲁思奇布才吐了口吐沫,“呸”了一声,便回转蒙古包内了。
他的亲卫见了,都是握紧手中刀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明狗也太嚣张了,就应该这样,来封书信就想让喀喇沁部归附,做梦!
这么想着,他们正要跟入蒙古包的时候,忽然就见到,固鲁思奇布“嗖”地一下又钻出了蒙古包,不顾形象地蹲下身子,伸手去草地上刨着,把他自己踩入草地的信纸又重新刨了回来,仔细而小心地抚平,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着这一幕,他的亲卫顿时张大了嘴巴:“……”
固鲁思奇布不知道,不止他一个人在纠结;在他看来,和大清关系紧密的敖汉部,是不可能归附的,可事实是,敖汉部也收到了洪承畴的书信,其首领,也就是皇太极长女的驸马敖汉班第,躲着所谓的固伦敖汉公主,在唉声叹气。
如果像前几年一样,大清足够强大的话,敖汉班第压根就不会有这种烦恼,只要抱紧大清的大腿就行了。
可是如今……想着这些,敖汉班第不由得就很头疼。
他和辽东的关系更紧密,了解到大清国内的细节,比起固鲁思奇布,自然是要多多了。
如今的大清,困难重重,困扰先皇的粮食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
而且随着明国越来越强大,原本被掠在辽东当奴隶的那些汉人,纷纷想着法子往海边跑,这让大清的劳力严重不足。而且,这还不是主要的。
大清以武立国,靠得就是强悍无敌的军队,但是,这几年,大清军队和明军的战事,就没有赢过,反而被明军打了一次又一次的歼灭战。虽然总体实力还未受损,但是,对大清军队的士气打击,那也是相当大的。
最为可怕的是,明国的锦衣卫密探太厉害了,总是能让明军提前获得消息,最终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大清军队数量原本就不多,被明军这样咬一口咬一口的,还能坚持几年?
没错,就如今来说,大清还有草原上的这些盟友,如果面对面,堂堂正正地打一仗的话,至少大清这边,还能集结十多万军队出来,至少草原骑军都不会少。明军要想打败这么多的兵力,基本上不可能!
可是,那蓟辽总督不是说了么,这样的书信,已经送到草原各个部族那边去了。这其中,有多少部族会动摇,会害怕明军,还真是不好说!
别的不说,就连自己,不也是在考虑么!敖汉班第心中想着,不由得又是叹了口气。
身为部族族长,就必须要为整个部族考虑。没有了部族的族长,那是什么都不是,或者是成为那些草原马贼?
这么一想,敖汉班第不由得立刻想到了察哈尔部和乌拉特部的下场。
如果自己不把洪承畴的话当回事,那么明国是否会像偷袭那两个部族的营地一样来偷袭敖汉部族呢?明军会出多少兵力?听说光是骠骑营都有一万多,而且还很是能打的,至少在归化城之战中,就已经证明了这支骠骑营的强悍实力!
就算部族能顶住明国骠骑营的进攻,可是,草原广阔,又没有什么险地可守,明军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进攻,根本就不知道。全族老小一起战备提防明国骠骑营,这也不现实啊!
……
敖汉班第的脑袋一个有两个大,为了敖汉部族的未来,真是头疼死了!
如果这个时候,满清发出旨意,要和明国决战,那他可能就不会犹豫,立刻派兵过去和明国决一死战了。毕竟以他们两家现在的关系来说,算是非常亲密的了。
但是,如今的满清,被山海关这边的关宁军和辽东半岛的东江军左右夹住,根本就动弹不得。想要主动发起决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是明军主攻,满清主守。
正想着,敖汉班第忽然看到固伦公主好像往这边来了。于是,他立刻把洪承畴的书信藏了起来。
不过没有用,很显然,部族中有固伦公主的耳目,就见她到了敖汉班第的面前,直接喝问道:“明国那边派人过来干什么?”
听到这话,敖汉班第有点尴尬,不得不重新掏出书信,伸手递给固伦公主道:“是明国蓟辽总督的书信,我正想着,这事是不是和你商量下,把这信送往盛京去呢!”
听到他这话,固伦公主的眼神中有点狐疑之色,不过没有质问出来,而是伸手夺过书信,立刻看了起来。
在她看着的时候,敖汉班第便在边上解释道:“这个洪承畴也真是痴心妄想,就这么一封书信,什么承诺都没有,就想要挑拨离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是有承诺呢?”固伦公主一听,不由得眼睛离开书信,立刻盯着他问道。
“……”敖汉班第一听,稍微愣了下,随后立刻回答道,“就是有天大的承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敖汉部族,和大清可是亲如一家的,对不对,我的公主?”
固伦公主一听,便不再看他,继续去看书信了。
敖汉班第见了,心中叹了口气。部族之中,也不知道有那些人是被大清收买了的。这个族长,还真是难当啊!
不一会,固伦公主看完了书信,皱着眉头对他说道:“这书信中说,其他各部族也都会收到这书信,看来,这个事情很严重,搞不好有些部族鬼迷心窍,会做出一些灭族的事情来。不行,此事应该立刻禀告盛京那边才行!”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敖汉班第一听,连忙点头附和,同时提醒道,“我琢磨着,搞不好南边的喀喇沁部投明的可能性很高,一定要小心!”
“好,那监视着他们,看盛京那边怎么说?”固伦公主听了,带点恶狠狠地语气说道,“胆敢背叛大清的,肯定没有好下场,你看着好了!”
在敖汉班第的附和声中,固伦公主叫过自己的护卫,赶紧把书信送往辽东去。同时,敖汉部这边,也派出了人马,往南边去监视喀喇沁部。
至于更远的纳曼、库伦和科尔沁族这些部族,敖汉班第倒是和固鲁思奇布一个想法,觉得他们就算心里有想法,也肯定会先观望。
…………
几天之后,敖汉部族的异动,就传到了固鲁思奇布的耳边了。
“什么?”固鲁思奇布听到游骑回报,不由得大惊道,“敖汉部的人马有进入我们部族的牧场,他们是想干什么?”
是大清划定了草原部族的牧场范围,一直以来,各部族也都遵守,不会越界。可是,就在明国洪总督送出书信之后,敖汉部就打破常规,越界到了喀喇沁部的游牧地界,这让固鲁思奇布不得不考虑,该不会敖汉部族真得归附投明,是想柿子捡软的捏,拿自己部族向明国邀功了吧?
固鲁思奇布怕了,以他的部族实力,根本是打不过敖汉部族的。但是,真要让他确定敖汉部族会归附明国,又有那么一点感觉是不可思议,毕竟就凭一封书信,那么大一个部族,就弃大清长公主不顾了?不是他们还生了小孩的么,难道也不要了?
左想右想的,固鲁思奇布的头发都愁白了。最终,为了部族,他不管敖汉部族到底有没有投明,都不得不做出应对准备。一边也增派游骑去看着敖汉部的动静,一边让部族牧民做好迁移准备。
草原蒙古部族之间,开始了互相猜疑,不信任,而这,就是洪承畴的目的。
他当然没有幼稚到,真得凭自己的一封没有任何承诺的书信,就能让蒙古部族投降归附。但是,他更懂人心,在皇上创造了如此好的条件基础上,就想出这一招,继续瓦解建虏的军事联盟。
对他来说,就只是书写几份书信的事儿,不,就连这几份书信,都不是他自己写的,而是幕僚代笔,他只不过用印一下而已。
要是真有蒙古部族投降归附,那就是最好,是赚大了的;就算没有,他们互相猜忌,最好擦枪走火,那大明也乐得看戏。不管怎么样,就先看着好了。
相对于他这个始作俑者的镇定,建虏那边就也头疼了。
固伦公主的亲卫飞骑把洪承畴的书信送到盛京,顿时,六王会议便不得不紧急召开。这其中,多尔衮领兵去北征索伦部还没有回来。
“他娘的,本王看那个部族敢背叛大清!”豪格第一个拍案而起,愤怒地说道,“别以为我父皇不在了,大清就是好欺负的!”
阿济格紧跟着附和道:“对,喀喇沁部绝对会有背叛大清的心思,给本王五千人马,让本王去镇压了他们,杀鸡骇猴!”
他心中羡慕多尔衮借着北征索伦部的机会,又重新掌握了军权。因此,他也嚷着要领兵去镇压,这样也可以借机掌握军权。
在大清国内,没有军权的王爷,说话都没什么份量。
不过,他的这个要求,立刻就被人否了,只听岳托皱着眉头说道:“敖汉部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要是大清为此对喀喇沁部动刀动枪,万一是个误会呢,岂不是会寒了草原部族的心?本王看来,有点不妥!”
多尔衮能掌握军权,是多铎全力支持的结果,甚至多尔衮所领军队的一部分,就是多铎给出去的。但是,阿济格这个同样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却得不到别人的支持,甚至岳托这么说,也隐含了这个意思,就是不想再多一个亲王掌握军权。
对于这种会议,多铎自然不会沉默,拍着桌子道:“那洪承畴老奸巨猾,应该不会做没把握之事,搞不好,就是看到了机会,才会送出书信,还那么明目张胆地说给各部族都送去了,这个事情,要是我大清不做出反应的话,蒙古各部族中,肯定会有部族起别的心思!”
他们在说着,作为大清皇帝的福临,却是听得有点不耐烦,毕竟他才五岁,手脚不停,就想着玩,不过被他母亲盯着,嘟着嘴不敢乱动。
福临幼小,因此布木布泰垂帘听政,顺便看着小皇帝。原本以为这是走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可是没想到,这些国家大事,真得是让人头疼。此时听到几个亲王的话,各自不同,让她也是发愁,大清到底该怎么做呢?
瞅见年纪最大的代善在那昏昏欲睡,根本没有说好的意思,她就又有点生气,不由得开口说道:“不知道礼亲王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