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赐痴醉地看着红素,他的情绪已经被红素所控制所调动,他自然看得到红素似乎不经意般地瞥向他,他不禁又是浑身一阵酥软。
他感觉到红素眼中的那抹烟火气息,他感觉到这抹烟火气息洒到他的身上,而且狠狠地穿透了他,这一下穿透让刘赐的眼中顿时涌满了泪水,让他不可自遏地颤动起来。
红素显然能够感觉到刘赐情绪的颤动,她自然而然地、也是不可自遏地和刘赐互动起来,她仍是目光流转之中,会不经意地看向刘赐。
刘赐则是不可自遏地和红素的目光接触着,他感觉到巨大的情绪波澜在他们之间涌动着,他感觉到“春江花月夜”的凄清寂美吞噬了他。
红素继续弹奏并吟唱着: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红素吟唱间,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也涌上了泪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因为她能感觉到刘赐的情感,她感觉到刘赐给予她的回应,所谓“琴逢知己”,红素炼就这般高超的琴艺,自然也是追求一个“琴为知己者而奏”,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刘赐这般能够让她感受到情感共鸣的对手了。
红素继续唱着: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曲终了,红素的指尖曼妙地在琴弦上流转,将尾奏演绎得缠绵悱恻,刘赐看着红素那纤细白皙的指尖柔美地翻转着,刘赐恍惚地看到时光的流光在红素的指尖流逝。
红素指尖的流转越来越缓慢,最后终于静止了,顿时万籁俱寂,众人才恍惚地醒过神来。
刘二受邀进出风月场所的次数也不少,但他着实还没听过这般美妙的琴声和歌声,饶是他是个习武之人,他此时也是隐隐地感到泪水盈上眼眶,他也感觉到“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那种孤独而凄美的滋味。
婉儿和陈爷也都是听得痴了,那红素的五个姐妹站在一旁,她们已然听过红素弹唱过多回这曲《春江花月夜》,但此时再听,她们仍是不禁感动默然。
红素奏罢,缓缓地放下了手,她仍是沉浸在歌曲的情境之中,还没走出来。
众人都还沉默着,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春江花月夜》号称孤篇压全唐,此前我还不以为然,我素来以为‘诗佛’的诗要盖过这区区一篇《春江花月夜》,如《辛夷坞》一篇,‘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我便是觉得未必逊色于《春江花月夜》,但如今听姑娘这一吟唱,倒让我觉得自己浅薄了,此时我倒觉得这《春江花月夜》号称孤篇压全唐,也不为过。”
说话的是正是刘赐,他感叹着说出这一大通话。
“诗佛”指的是王维,刘赐在全唐诗人之中素来最喜爱王维,而作《春江花月夜》的张若虚并不算一名家,张若虚只有《春江花月夜》一篇可称为名篇传世,但《春江花月夜》却素来有“孤篇压全唐”的美誉,此前刘赐一直是不以为然的。
红素抬起头来,看向刘赐,她的美眸流转着,与刘赐对视了一眼,她露出一抹羞色,又低敛了眉目,笑道:“公子过誉了。”
此时,站在后头的刘二忍不住说话了,说道:“不能说过誉,着实唱的好,是你自谦了。”
此时本轮不到刘二说话的,因为他的身份是个武夫,是这“姚公子”雇来的镖客,但刘二身为锦衣卫领袖,他又是个直性子的人,所以心中有感慨,就直说了出来。
红素回过头看了看刘二,含笑对刘二颔了颔首,刘二也露出微笑,对红素颔了颔首。
刘二是个天资聪慧的人,尽管走了习武之途,又当了锦衣卫,在官场厮杀多年,但他心中的聪慧和敏感并没有被泯灭,相反的,这许多年的残酷历练让他更加明白什么是“美”,他觉得,红素唱的这首歌,还有这唱歌的红素,就是美好的,凭他的秉性和如今的地位,他自是不吝于赞美。
刘赐和婉儿见到刘二露出微笑,都不禁愣了愣,他们印象中的刘二自然是一副坚忍深沉的模样,他们见着刘二这一笑,顿时又觉得刘二可爱了不少,刘赐不禁也对刘二笑了笑。
此时,那赖昌兴定定地看着刘二,他一直没留意这个站在后头的武夫,此时他看到刘二,顿时觉得刘二有点脸熟。
赖昌兴身为朝廷二品大员,有资格参加庙堂中枢的大型集会,比如每年的春节祭典,中秋祭典,以及各种皇家重要成员的丧葬仪式等,刘二身为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自然在这些皇家和朝廷高官的大型集会中要担任礼仪和护卫的工作,在这些集会场合,赖昌兴见过刘二几面。
赖昌兴定定地盯着刘二,他觉得他在朝廷里头见过此人,但他又不能完全确定。
在场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在刘二的观察之内,此时刘二自然知道赖昌兴在盯着他看,他仍是镇定地站着,丝毫不为所动。
赖昌兴说话了,他有点谨慎地问道:“这位壮士是?”
刘赐瞧着赖昌兴这神态,也猜到赖昌兴可能要认出刘二,刘赐忙说道:“这是本公子在京城雇来的镖客,二爷。”
赖昌兴仍是定定地端详着刘二,他心中很是警惕,他在朝廷里能混到这位置可不是凭好运,他自是十分谨慎,十分敏锐,他心中存着一大批的“重要面孔”,这些面孔是他见过的,掌控权势的重要人物的面孔,达数百个、甚至上千个之多,这些人或许他未能结识,但只要见过一面,他就把这些人的面孔记下来了。
锦衣卫十三太保的面孔他自然都是记下来的,如果某个半夜,他搂着小妾睡觉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是这十三个面孔中的一个,那就意味着他身败名裂了,所以这十三个面孔属于他最为恐惧的那批面孔。
此时赖昌兴已经认出这张脸似乎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但他还无法确认,毕竟锦衣卫十三太保骤然来到江南,而且穿着镖客的低贱的衣裳,这着实太过吊诡。
赖昌兴不禁又谨慎地问道:“赖某是否在京城见过二爷?”
刘二没看向赖昌兴,仍是习武之人那般镇静地站着,说道:“刘某偶尔会替京城的大户人家干些护院的活计,见没见过大人,刘某就不知道了。”
赖昌兴听得刘二这么说,也只好暂且作罢,毕竟他也难以相信锦衣卫十三太保会出现在这里。
那水杨儿自然不知道赖昌兴为何转而关注这个武夫,水杨儿忙把话头拉回来,说道:“赖大人,您看红素这曲子唱得如何?”
赖昌兴又将心思放回到红素这边了,他自然是被红素迷住了的,虽说他是个混迹官场的人,那些诗词歌赋的“雅兴”是装点门面而已,但他好歹也是有一点才情的,红素这曲《春江花月夜》着实让他迷醉,况且红素这般的美貌,在这惊人的才情的映衬下,更显得绝色而脱俗。
赖昌兴此时看着红素,眼中自然又闪出贪婪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