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赐却是看着柳咏絮,仍是说不出话来,他拿捏不准,应该用什么姿态和柳咏絮说话,照常来讲,他应该继续端着那“姚公子”的姿态,把柳咏絮当成名义上的“二女儿”,实际上的“小老婆”看待,对她说话自然是不会客气的,甚至得带有些许调戏的意味。
但刘赐自从进宫一见到柳咏絮开始,他就一直很怵她,柳咏絮是刘赐进宫遇见的第一个女子,她那冰锥一般的眼睛一直刻在刘赐心里,所以刘赐不管对谁调戏,对着柳咏絮,他是调戏不起来的。
所以刘赐的话语几次到了喉头,已经咕噜了几声,但还是说不出来。
眼看刘赐和柳咏絮这般互看着,像是僵住了,倒是柳咏絮说话了,她的声音依然清冷,音量不大,但吐字清晰圆润,让人听得清楚。
她说道:“公子,我姨娘身子不适,在车厢内捂着暖和,这风雨天,不便下车拜见,请公子见谅。”
刘赐听着柳咏絮这般说辞,他又是松了口气,又是觉得别扭,柳咏絮已经“进入角色”了,她这话说的就是把自己当刘赐的“女儿”了。
刘赐于是端起架子,冷冷地说道:“那就不用劳动了,让她歇着吧。”
刘二才想到,那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上官惠子,那紫禁城里头素来八到十年会换一批宫女,这上官惠子是十年前进的宫,算是婉儿和柳咏絮上一批的宫女,在上官惠子这一批宫女之中,刘二唯一觉得最出色的,就是上官惠子,不论是容貌姿色,还是聪明灵巧,还是宽容大度,这上官惠子都称得上无可挑剔。
刘二觉得上官惠子着实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女子,婉儿和柳咏絮这一辈的宫女中,只有婉儿能和上官惠子媲美,而柳咏絮有时候性格太强,倒显出些许狭隘。
刘二又是禁不住暗暗地笑了,这紫禁城里头最出色的三个女子都在这里了,而且加上这白芷若,扮成了母女四人,这着实是一桩奇事。
这姚家的境况虽然凶险,但这鬼精的刘赐加上这母女四人,怕是得翻腾出一出好戏。
到底是什么好戏,刘二倒是觉得有些期待。
此时,那黑衣领袖和他手下的这些黑衣人看着白芷若,又看着柳咏絮,着实都已经看得有些痴了,他们看着柳咏絮那精致的美貌和曼妙的身姿,又看着她那清冷脱俗的气质,他们觉得反而是柳咏絮镇住了他们。
黑衣领袖瞧着这两个女孩,都是如此美貌,又显得如此娇柔,显然是豪门大族的金枝玉叶,他也就彻底没了警惕。
他觉着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上了船,还更好办,如若刘二要闹事,他们把这两个女孩儿劫持了就是。
黑衣领袖就对刘赐说道:“夫人说了,要见见公子的亲眷,这便去拜见夫人吧。”
刘赐看了刘二一眼,刘二不动声色,只是眨了一眨眼睛,刘赐瞧见刘二这模样,知道刘二要他顺着黑衣领袖的话做。
刘赐就转头看向柳咏絮和白芷若,说道:“你们上来吧,来拜见这里的主子,当心着些,这地方看似亮堂,实则凶险,别滑倒了。”
刘赐这话说的满是弦外之音,想提醒柳咏絮她们当心,柳咏絮和朱十三自然是听得明白,但白芷若自然是听不明白,她听着刘赐这话,又是轻点足尖,撑着伞,赤着玉足,飘然地落到甲板上。
白芷若踩在盈满甲板的雨水中,踩着轻快的步伐往那登上二层甲板的阶梯走去,她坐了两天一夜的马车,已经给困得受不了了,此时又看到这浩瀚的长江,心里不免仍是兴奋着。
朱十三自然是丝毫不担心白芷若,他只顾护着柳咏絮,他护着柳咏絮走下马车。
柳咏絮走下马车前犹豫了一下,也脱下了鞋子,露出玉足,踩在盈满雨水的甲板上,她临走了,想了想,又回过头对着车厢里头轻声地说道:“姐姐,我去了,你掩紧车门,有异动就喊叫,十三爷会马上赶过来。”
车厢里没有动静,却是朱十三低声说道:“放心吧小主子,我和你二爷在,你们还担心什么?记着把戏演足了才要紧,记着别叫姐姐了,该叫‘姨娘’。”
柳咏絮不说话了,她目光沉静,挪动了步伐,涉过那甲板上的雨水,在朱十三的护送下登上上甲板二层的阶梯。
此时大雨仍在瓢泼地下着,刘赐和婉儿虽然撑着伞,但也不见得挡得住雨,他们的裤脚和裙角都已经给淋湿了。
黑衣领袖引着刘赐和婉儿都退到那房间的门口,在门口等候着柳咏絮和白芷若。
刘赐站在房门口,把婉儿护在身后,刘二则是仍旧站在门口的雨中,刘赐的心里忐忑着,他觉得这些戏都是要这般仓促地演起来,这柳咏絮和白芷若初来咋到,他还没和她们通过气,就马上要扮起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父女”了。
白芷若先登上二楼,她仍是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她这般清丽脱俗的美貌,这般娇纯可爱的模样,如今又穿着闺秀少女的衣裳,这般看着倒活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千金小姐,她这般本色的样子倒是足够了。
柳咏絮也在朱十三的护送下走上来,站在甲板上的黑衣人看着她走过,都不免盯着她看,在这些武夫看来,这般美貌的少女着实是难得一见。
柳咏絮知道这些男人都盯着她,她和婉儿不同,她已然通晓男女之事,也太了解男人对漂亮姑娘那些肮脏贪婪的心思。
因为她还年幼时,就目睹了她杨家被灭门的惨祸,目睹了她的姐姐、姨娘、婶婶们被没入教坊司,遭受凌辱,她进宫之后,她所在的翎坤宫也和婉儿的春禧宫不一样,翎坤宫是嘉靖皇帝这几年几乎唯一临幸的后妃宫邸,柳咏絮经常要伺候嘉靖皇帝临幸卢靖妃,她“有幸”目睹紫禁城里头唯一能够发生的“云雨之事”,特别这两年她长大了,嘉靖皇帝临幸时,她作为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会在一般帮忙伺候,所以她很清楚男女之事的奥秘。
而她从小经受了太多苦难,所以她对外人,尤其对男人是很提防的。
此时她被众多男人盯着看,她依旧目光沉静,神色淡定,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瞧上去倒不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
白芷若先来到房间门口,来到刘赐和婉儿面前,她看了刘赐一眼,她依然是一脸娇俏可爱的模样,但一看见刘赐,她的神色顿时变得有点僵硬,那清澈的目光在刘赐脸上定住了片刻。
刘赐瞧着她这模样,不禁心里捏了把汗,他如今近近地看到白芷若,清楚地看到白芷若那粉雕玉琢的容颜,他却是感到后脖子一阵隐隐发疼。
他看到白芷若就会潜意识地感到脖子疼,因为他第一次在司礼监门口见到白芷若时,就中了她一招“隔空劲”,直把他打昏过去了,后来在神官监又中了一次,他可是怕了这毛毛躁躁的小姑娘。
刘赐和白芷若对视了片刻,白芷若对着刘赐时明显地不太自然,她张了张樱唇,但没说出话来。
刘赐也张了张嘴,想对白芷若说句话,但饶是他脸皮如茅厕的墙一般厚,也想不到该怎么叫白芷若,难道要叫“女儿”?这他着实叫不出口。
眼看白芷若和刘赐两个人僵在那里了,婉儿站前了半步,她温柔又亲热地笑着,对白芷若叫道:“小妹,怎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