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达侧耳仔细倾听。
地面的浮尘微微跳跃,仿佛受到了震动一般。只是这震动十分的轻微,若不是目力极佳的人仔细观察,普通人绝无可能发现。
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着从大地深处传来的阵阵错落有致却又无比沉闷的声音,谢达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你们在这里守着,一切事宜全听陆小将的吩咐,我去公子那里。”
对着手下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之后,谢达立刻回到了白衣人的身边。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和公子多年的人,彼此之间的默契早已养成,因此交代之后,谢达便放心的离开了。
“怎么回事?”白衣人看着谢达脸上的神色不好,不由的站直了身子,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公子,对方人数不少,马匹全部包了布,应当是为了防止消息外露。这里并不安全,您带着陆小姐先行离开吧。”
“我不走。”谢达话音刚落,陆欣然立刻摇头反对。
“陆……”
谢达还想说话,陆欣然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眼神示意了一下周边的那些人,陆欣然的神色不见半分惊慌。
“我爹驻守丰城多年,从未在番邦铁骑下后退半步,我虽是女子却也是陆家的一员。陆家儿女只有战死沙场的豪杰,绝无落荒而逃的废物。”
“可是……”谢达还想说话。
“罢了,罢了,你自去陆小将那边就是了。我跟这丫头且不用你担心。”白衣人抬了抬手,将谢达未出口的话拦住了。
那些原本还跟白衣人争抢花饼的人此时早就隐隐的将他和陆欣然围在了中间。此时此刻,若是他们两个人露出半分惬意,人在极度慌乱之下能做些什么就完全不可预料了。
谢达也不是蠢人,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瞬间明白了此时的状况。
“去吧。陆小将那边此时更需要人手帮忙。”
“是!”
目送谢达离开,白衣人站在陆欣然的身边,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只是身子却状似无意的动了动,将陆欣然的身形挡在了身后。
“谢谢舅舅。”陆欣然笑的甜蜜,脸上满是孺慕之情,仿佛当真是认了这个“舅舅”一般。
白衣人心中笑骂了一句“小滑头”,却也含笑收下了陆欣然的道谢:“丫头,若是一会情况不对,你切记紧跟在我身边,万万不可莽撞。我自会护你周全。”
“知道了。”
村外风声鹤唳,气氛紧张。陆欣然带来的人和白衣人的手下早就在陆守城的安排下埋伏在了各个要紧的位置上。
村里人心惶惶,只是看着明显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依旧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的时候,这紧张的气氛就会微微的松一些。
陆守城捏着手里的刀,因着太过用力而将手腕上的青筋显得越发的明显。目光紧盯着燕儿谷的方向,神色冷凝,众人屏气凝神,目光全都朝着某一个方向。
陆欣然坐在白衣人的身边,丝毫不遮掩她打量对方的目光,半晌,突然开口说道:“您是子贤舅舅吧。”
白衣人的手微微一顿,看向陆欣然的神情越发的温柔了几分:“你娘亲跟你提过我。”
“没有。”陆欣然诚实的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曾经的职业脑残追夫狂热分子,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封修然,哪里还记得住家里那数量庞大的亲友团。
那天陆明萧和贺氏说话的时候,她只是凑巧听到了这个名字而已。
之后缠着李嬷嬷问过几次,李嬷嬷也没有细说,只说是外祖父家的一个长辈罢了。
今日在这偏远村落遇见,实属意外。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贺子贤笑着问了一句。
“听我爹爹提过一次。”陆欣然诚实回答。她并不知道这位舅舅,前一世父母和离之后她与外祖父家的接触就更加的少了。之后母亲因着表哥的事情还写信叱责过她,她与那边的关系就更加的疏远了。又能从哪里得知她还有这么一位长辈。
“啧,真难得你爹那个小气鬼还能想起我。”贺子贤冷笑一声,眼底眉梢是掩饰不住的的嘲讽。
护爹狂魔陆欣然瞬间上线,你笑我可以,笑我爹娘,打你信不信。
“喂喂喂,端正你的态度。陆将军的宝贝闺女此时此刻正站在你面前,你敢说我爹坏话,我饶不了你。”
贺子贤没想到陆欣然会这么说,顿时一愣,随即笑眯眯的问道:“哦?在下洗耳恭听,请问陆姑娘打算如何饶不了我?”
啧。
陆欣然不爽的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村外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
下一瞬间,随着一声惨叫传来,只听到外面尽是兵器相交的碰撞声和人因为受了伤而发出的种种声音,陆欣然的脸顿时就白了。
不知道是否是她过于敏感的原因,虽然此时交手的战场在村外,但是陆欣然却觉得仿佛听见了利刃砍进人体里所发出的沉闷的声音。从没经历过这些的陆欣然顿时吓白了一张脸。
贺子贤侧耳倾听了片刻,低声安慰道:“别怕,不过是番邦的斥候罢了,有陆小将和谢达他们在,不会有问题的。”
陆欣然惨白着一张小脸,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贺子贤将大氅一扬,将陆欣然护在了其中,声音低沉而温润:“丫头,别怕,你可是陆明萧的女儿,陆家人只有战死沙场的豪杰,没有望风而逃的废物,这不是你说的话吗?”
陆欣然也不答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脚尖。
有些话说出口实在是太容易了,真正做到坦然自若的又能有几个人。
两辈子加一起,她所见过的人性之最恶也就是封修然最后对她的那次设计,战场这种真刀真枪,鲜血淋漓的世界离她太远了。
“为……为什么。”
“什么?”
陆欣然的声音太小,以至于贺子贤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陆欣然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和平共处真的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