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了。有人瞧得真真切切的,只是雨声大,又不敢上前冲撞了圣驾,到底是没听清说了什么。”
这些议论,经由太后的手,传入了惠妃的耳中。
惠妃嘴唇轻颤,低低道了声:“多谢太后。”
她除了怕晋朔帝,其实也怕太后。
太后此人与晋朔帝如出一辙的捉摸不透。
晋朔帝还有个温和的时候。
太后便总是耷拉着眼皮,躲在那阴暗的宫殿之中,垂垂老矣,仿佛随时要死去了一般,一张嘴都透着腐朽的气息。
惠妃知太后之所以帮她,只是为了更好地用现状去逼迫钟念月低头听话罢了。
可太后既帮了。
她便只能领情。
惠妃定了定神,心道,至少如今京中舆论确实紧迫了起来。
与先前造谣钟念月与那匪首有一腿浑然不同。
庄妃的娘家愚笨,想的只有这些个从女子清白上做文章的手段。而她要的,却是钟家与万家都一并覆亡!叫钟念月再无可翻身之余力!
我且放心,放宽心……
惠妃如此自我安慰道。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都察院传出消息,主理此案。
再传消息,因着陛下将要大婚,那战败小国自然要前来朝贺。其中有一南郊国,当年惠妃的生父梁虎便是死在与其交战的战场上。
而今要恭恭敬敬来朝贺称臣的,便是当年率领南郊士兵的大王子。
众人闻声。
心中一边感叹都察院好大的胆子,一边又心道,大王子若是率人前来,当年的事,不是就能查得更清楚了吗?
只是不知那时,可还有没有封后大典了。
众人反应且不再提。
却说钟府上。
钱嬷嬷双手颤抖着,迈着一双老腿,闯入了钟念月的房中。
钟念月睡眼惺忪地撑着坐起来,问:“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那大王子已经插上翅膀飞到京中来了?
钱嬷嬷颤巍巍地将怀中的披风往前递了递,道:“老奴给姑娘洗衣裳,可这怎么……怎么上头还绣着金龙呢?”
钟念月咂咂嘴:“啊。陛下的,自然绣着金龙。”
钱嬷嬷吓得一哆嗦,差点当场把这东西供起来,再冲着磕两个头。
第108章 全貌(老男人的心思都是这样么...)
万家的事一出。
往钟家递帖子的人一时便少了许多。
倒不是见风使舵, 只是众人都在等,等一个结果,方才敢有动作。否则旁人便要耻笑他们, 只一味拥簇权势了。
“这几回下来, 念念可会觉得这世上的人,着实没什么意思?来来去去, 不过几张面孔罢了。”晋朔帝问。
钟念月坐在亭中, 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方才道:“世上的人这样多, 难免有人披着一样的面孔。有何可苛责的?落井下石的,和那主动巴结又舍不下身段的, 才叫混蛋呢。何况, 我没事瞧他们作什么?人也有轻重主次之分。我素来只在乎我亲近的人……”
她顿了顿。
话音一转道:“便如陛下这般的。”
晋朔帝也并不在意旁人。
只是心中多放了个钟念月,反倒为她操心起来了。处处总怕她受了委屈。
“念念近来嘴甜了许多。”晋朔帝抬眸瞧了她一眼, 道。
钟念月:“难道不是日日都这样么?”
她说罢,方才凑近了一些, 问:“这是什么?”
晋朔帝道:“召你外祖家的人回京。”他顿了下,道:“倒也是一桩好事, 待到大婚时,他们也能在京中一并赴宴。”
钟念月:?
这个角度倒是我不曾想过的。
晋朔帝说罢,还又补充道:“只是到底要留两个万家人在边关。”
钟念月疑惑抬眸:“嗯?”
晋朔帝缓声道:“你外祖家在边关经营多年,若是一朝悉数召回,其余人如何想?”
这个中道理倒也并不难理解。
若真是如此,外人便要疑心这是陛下要办万家了。
再深一些……
同僚、部下,难免生出篡权之心。
到时候不管万家的事能否全身而退, 再回到边关,局势也都变了。要再回到先前的模样, 便又须得另作经营了。
钟念月禁不住问:“陛下便不担忧我外祖一家,对边关的掌控过深了些吗?”
古来帝王斩良将,便多是因为这些将军多在边塞。边塞天高皇帝远,只知将军,而不知天子。天子听闻后,自然心中震怒。
“人自是经不起考验的。只是念念,朕曾在边塞立起来一面大纛……如今余威未消。若等到消去那时,万家人在边关的经营,念念你就该用得到了。”晋朔帝云淡风轻地道。
原先晋朔帝要亲自教导她时,也时不时会说,念念会用到。
那时她还不懂。
如今倒是将里头藏着的意思听了个清楚明白。
说到底,不过都是晋朔帝动了心思,却又不愿含糊地将她圈入宫中。
便开始想着,要为将来他若身死后铺路了。
老男人的心思都是这样的么?
深情又深重。
钟念月的眸光颤了颤,一下又想起来那日晋朔帝领着她在宫中转悠,与她说的那所谓高僧的批言,什么早亡不早亡的……
谁说一定会死呢。
没准儿我死得比你还早呢。
钟念月蜷了蜷手指,一下按住了晋朔帝的御笔,抬眸笑道:“如今我是明白了……原来从陛下要教我读书开始,陛下就动心思了。我还混不知情地往里跳呢。真真是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了……”
晋朔帝听她口吻,便知她是玩笑话。
他便也轻挑了下眉尾,身形难得慵懒地倚住了椅背,轻轻笑道:“岂止那时。前些年忙得厉害,那回想着总要兑现诺言,便领着你春猎去。那些世家公子乍见你,便盯着瞧得目不转睛。锦山侯也在你前后献殷勤。祁瑾待你也多有不同……”
钟念月不禁打断了他:“怎么还有三皇子的事?”
晋朔帝:“念念,朕在篝火旁等了你许久,久等不来。等在帐子里等到你,你却身裹祁瑾的披风……”
钟念月早忘了这事了。
她微微一惊愕,一时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底滋味杂陈。
他记了这样久啊……
钟念月在桌案上趴了下去,娇声道:“我有什么法子?我那时与锦山侯是朋友,只一心想捉弄三皇子,这才故意要的他的披风,气气他。谁叫那时陛下是所有人的陛下,又不是我一人的陛下。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侧。”
晋朔帝伸出手,托住了她的脸颊,免得与那石桌挨到一处去了。
凉。
晋朔帝笑道:“左右都是你有理。下回合该叫你身边几个丫头,且先多带两件披风。”
钟念月:“还只许带陛下的是么?说来那日我拿了陛下的披风回去洗,可将我的奶嬷嬷吓得够呛,生怕揉破了,叫陛下砍了脑袋。”
“朕岂有这般残暴?”
“陛下不残暴,只是他们胆子小,怕陛下。”
晋朔帝左手翻开又一封奏折,应声道:“是,只有念念不怕。”
钟念月问:“那后来呢?陛下见着了披风,后来呢?”
“孟公公说你到年纪了,该要挑选夫婿了。”晋朔帝按住那封奏折,抬眸看她,“那时,朕只觉得世上遍寻,无人能做念念的夫婿。”
钟念月心道难怪。
见着人家周公子献殷勤,你也心有不快,扔了簪子叫人家跳河去捡。
还说了那么些听着很有道理实际酸不拉几的话。
晋朔帝沉声道:“念念,从未有人与朕这样亲近过。若非你有父母亲人,朕便要觉得,你是朕悉心养起来的。谁也不该来碰朕的宝物。”
钟念月只听他说喜欢。
倒未曾听过这样一番话。
她怔了怔,低声道:“除了我爹娘,我也没有与旁人这样亲近过……”
晋朔帝该托为掐住了她的面颊,他道:“今日念念的嘴也甜,且让朕瞧一瞧今日是不是背着朕,又吃了什么点心?”
钟念月:?
分明就是想亲罢了!
找什么借口!
亭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