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明目送苏梁浅离开,一直到她出了勤鸿院,还能听到她的笑声,肆意猖狂。
“孽障,孽障啊!”
苏克明张大着嘴巴,胸口起伏的更加剧烈,身体僵硬的往后退了两步,栽倒了过去。
“老爷!”
“父亲!”
苏管事扶住苏克明。
苏倾楣惊叫着跑过去,从门口到苏克明身边那么近的距离,她心中就已经有了许多思量算计。
她在苏克明的身边蹲下,蓄在眼睛里面的泪水,瞬时就流了出来,着急着叫道:“父亲,父亲您怎么样了?”
她连着叫了好几声,都不见苏克明有反应,更大声的道:“快,快找大夫!父亲被大姐姐气晕了!”
苏管事开始听苏倾楣说的话,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她最后一句话一出,他忍不住就看向身侧的少女,然后皱了皱眉。
苏倾楣似并没有察觉,继续命令道:“快,通知祖母,父亲被大姐姐气晕过去了!”
苏倾楣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很大,大到安静的勤鸿院都能听到回声,不但院内的人能听到,院外的人,也可以。
苏梁浅刚离开,都没走远,和勤鸿院才就隔开了一堵院墙,夜里安静,苏倾楣的声音又大,她自然是听到了。
“小姐!”
影桐听说苏克明晕过去了,有些担心,她倒不是担心苏克明会出什么事,在她看来,苏克明死了,那也是活该,一了百了的,她眉都不带皱一下的,她主要是担心苏克明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会影响苏梁浅的名声。
苏梁浅停了下来,面对着院墙的方向,微抬着头,看向里面。
这里的光线,要比勤鸿院昏暗许多,苏梁浅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有种说不出的冷意,还掺杂着其他的情绪,但独独没有女儿对父亲该有的关心和温情。
两边的距离真的很近,站在这里,都能听到里面的下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甚至连着急的呼吸,都能隐隐听到,影桐侧身的时候,还看到有勤鸿院的下人跑出来,估计是去请大夫,还有通知苏老夫人这件事的。
影桐看着他们脸上的着急之色,心里的担忧更深了几分。
“我这父亲,最是贪恋人间的权势富贵,他心里头的希望寄托还在,不会让自己这么容易出事的。”
苏梁浅的声音喃喃的,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那种,往上扯着的嘴角,讥诮更浓了几分,给人一种仿佛洞察所有的感觉。
祸害遗千年啊,其实影桐也觉得,苏克明出不了什么事。
但事关苏梁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小姐要进去看看吗?”
影桐往苏梁浅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小声问道。
苏梁浅才侧过身来,捂住微张打着哈欠的嘴巴,“不了,这么晚了,我都累死了,你跟着去请大夫的人,弄个我们的人进去,还有,你着人去趟沈府,将府里的情况告诉舅妈,让她明日和季夫人一同过来。”
苏克明这人,最是惜命,他的身体好着呢,苏梁浅得防着他装病在那里拖事。
就苏克明那德行,苏梁浅觉得,这完全有可能。
自从六姨娘的事情后,苏府若是有谁不舒服,都不会只请一个大夫,都是三个以上。
苏梁浅想到这个,未动的嘴角,讥诮更深。
家底厚有银子才敢这样挥霍,今后,可是不能了。
苏梁浅不想和苏老夫人碰面,交代完影桐事情,径直一个人回琉浅苑的。
勤鸿院内,下人们慌了神,可以说是兵荒马乱。
苏克明被人抬着到了床上,没一会,就有大夫陆续赶到了。
苏老夫人是在大夫到了之后才到的。
今天苏梁浅苏倾楣都参加朝春宴,她也是紧张担心的,本来是打算等她们回来,问过情况再睡的,但人上了年纪,实在熬不住,撑着撑着就睡过去了,最后被连嬷嬷劝着歇下了。
苏老夫人大感,自这场病后,自己的身体精力大不如从前。
苏克明的人去福寿院找她的时候,苏老夫人是睡着的,连嬷嬷是听说苏克明出了事没办法才去叫醒苏老夫人的。
苏老夫人的睡眠本来就不是很好,听说苏克明出了事,还是被苏梁浅气晕了,整个人一下就醒了,睡意全无,稍稍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
她路上询问下人出了什么事,那人也说不清楚,苏老夫人一下更加担心,心烦气躁的,只觉得每一件事是称心顺利的。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从知道苏克明被苏梁浅气晕后,苏老夫人拧着的眉,就一直是紧蹙的没有松开,她一进去,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苏克明,见他双眸紧闭,脸色也不大好看,心更是提了起来,着急问大夫道。
“气急攻心,休息几日就好了,我开几贴调养的药,但是”
苏老夫人的心还没放下呢,听到但是二字,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是发紧的,“但是什么?”
“苏大人这种情况,一定要保证心情愉悦,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苏老夫人连声道好,几个大夫又交代了其他的一些事情,苏老夫人一一应下。
如苏梁浅所料,勤鸿院的小厮,这次请了四个大夫,其中三个在交代事情的时候,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大夫,一直就站在床边,那目光如炬一般,盯着苏克明,观察他的神色。
不过屋子里的众人,关注的都是苏克明的情况,一个大夫这样稍稍有些异常的举动,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是苏管事最细心,问那大夫道:“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
那大夫摇了摇头,侧身看向苏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必担心,苏大人问题不大。”
大夫走后,苏老夫人又将苏克明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就留下了苏倾楣和苏管事,还有伺候自己的连嬷嬷。
苏老夫人在床边坐下,拄着拐杖,被从在睡梦中叫醒的她,略显疲惫,沉着脸,问苏倾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父亲怎么会昏倒的?浅丫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气你父亲!”
苏倾楣听到苏老夫人第二句话的时候,本想说就是被苏梁浅气晕的,再听苏老夫人最后一句话,便觉得她这是有意袒护苏梁浅。
她气父亲还少吗?
苏老夫人和沈老夫人偏爱苏梁浅也就算了,就连太后也
苏老夫人话落,苏倾楣并没有很快回答,苏老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继续问道:“是不是今天朝春宴上发生什么事了?”
苏倾楣垂着眼睑,点了点头。
“我和姐姐都拿了不错的成绩,姐姐是魁首,我是第二名。”
苏老夫人闻言更是不解,“这不是好事吗?浅丫头不是没报节目吗?”
“她还是表演了,而且害得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掉进了太清池,但不知怎的她得了太后的青眼,这个中的缘由太过复杂,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
“父亲担心公主找她不成会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就教训了姐姐几句,再就是嫁妆的事,姐姐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嫁妆清单,让太后给她做主,拿回先夫人的所有嫁妆,她觉得先夫人所有的东西都是留给她的,也该是她的,和父亲起了争执,姐姐故意刺激父亲,说要拿回所有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还说了许多讥讽我的话,父亲气不过,就昏倒了。”
苏倾楣说的这两件事,苏老夫人听着,也是胆战心惊。
长公主的事且不提,沈清的嫁妆,她并不知道沈清的嫁妆到底有多少,具体又有些什么东西,但苏老夫人知道是极其丰厚的,这些年一直由萧燕保管,而且已经用了许多了。
苏梁浅要拿回去,无可厚非,其实说起来,沈清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东西,按道理,确实就该是留给苏梁浅的。
但苏老夫人心里到底是更偏袒儿子的,再加上苏梁浅并不顾虑苏府的利益,还有就是出于自己的各种私心,而且,这笔嫁妆就算归还,也不可能完好无损,还会让苏克明为人诟病,所以苏老夫人并不想苏梁浅要回这笔嫁妆。
没想到,苏梁浅手上竟然有嫁妆清单,而且还当着太后的面拿了出来。
苏老夫人一脸忧愁,看向在屋子里面站着的苏管事,问他道:“苏管事,事情是像二小姐说的那样吗?”
苏管事觉得,苏倾楣说的没错,但事实又好像不尽然像她说的那样,想到苏克明对苏梁浅苏倾楣的态度差别,苏管事点了点头,“大小姐赶到的时候,老爷刚好动手打夫人,被大小姐拦下了,两人因为朝春宴上发生的事情,就吵起来了。”
三观还算正的苏管事并不觉得苏梁浅做错了。
虽然苏老夫人不喜欢萧燕,但听说苏克明又对萧燕动手,还是忍不住皱眉。
同为女子,苏克明对自己女人的这种态度,苏老夫人实在不能恭维。
“当时二小姐在场吗?”
苏管事往苏倾楣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
苏倾楣忙解释道:“当时父亲很生气,我见他情绪激动,怕他出事,跪在地上请罪安慰,正要去拦的身后,大姐姐忽然出现,及时制止了,她担心父亲若是对母亲动手,母亲身体不适,会耽误归还嫁妆的事。”
苏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苏倾楣这样的解释,脸色好看多少,“不用辩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在这个家,你比谁都心狠,包括你父亲。”
“祖母!”
苏倾楣重重的叫了声,似抗议又带着委屈。
苏老夫人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继续问苏倾楣道:“太后是什么态度?还有,她嫁妆清单哪来的?你母亲和父亲信誓旦旦,不说都没了吗?”
提起太后的态度和嫁妆清单,苏倾楣更是忍不住紧咬住了嘴唇,“太后下了懿旨,让沈大夫人来处理这件事,季夫人协助帮忙,明日,沈府就会派人送抄录的嫁妆清单过来,五日后,要求归还所有东西。至于嫁妆清单,姐姐说,是二姨娘给她的,二姨娘是哪来的,孙女就不知道了。”
苏老夫人闻言,头晕了晕,身体向后栽去,被连嬷嬷及时扶住。
苏倾楣一副着急到不行的样子,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仿佛随时都能在掉泪,“祖母,这些年,苏府的情况,您是了解的,先夫人的那笔嫁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全部拿得出来。”
苏倾楣边说,边在苏老夫人面前跪下,“阖府上下,现在姐姐也就勉强能听得进您的话,您能不能和姐姐商量商量,再缓个几天,等父亲好了,将剩下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到时候一并归还,至于那些父亲已经送了人,用掉了的,不要说五日,就算是五十日,我们也拿不出来啊!难道要让父亲要回来吗?那些多是父亲的同僚和上峰,张了这个口,父亲和我们苏家的前程,就都毁了啊!”
不单单是苏克明送的,萧燕还往萧家搬了不少,当然,她和苏泽恺也用了。
苏倾楣言辞恳切,边说边有眼泪掉了出来。
苏老夫人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和缓了几分。
苏倾楣说的,在苏老夫人看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想到向苏梁浅开这个口,苏老夫人就觉得为难,而且她也不确定,苏梁浅会不会卖她这个面子。
苏老夫人心里着实没有底气,但想了半天,又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苏老夫人脸上的郁气极重,点了点头,“我和她说说吧,你说说你,你说说你,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针对浅儿,还将锦儿也利用进去,如果不是你,二姨娘”
苏老夫人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从她的话中,苏倾楣敏锐的得出了一个讯息,那就是,苏老夫人她也不想,苏梁浅拿回嫁妆。
苏倾楣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祖母辛苦了,现在父亲病倒,您一定得保重身体,不然我们家,就要倒了。”
苏老夫人嗯了声,四下环顾了圈,“浅儿呢?你让人通知她这件事了吗?”
苏倾楣回道:“父亲被姐姐气倒的时候,姐姐就在院墙外,都没走远,院子里那样大的动静,姐姐不可能听不到,有跑进跑出的下人还说在门口看到她呢,她不可能不知道。”
苏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门口一下涌出了许多人。
“老爷!”
“父亲!”
三姨娘,三姨娘的两个女儿苏涵月苏若乔,五姨娘,六姨娘,像是提前约好了似的,全部赶在一起都到了。
五姨娘还要稳重持重些,三姨娘,六姨娘,还有苏涵月,为表自己的关心,从院门口就开始喊,这个停了那个声,此起彼伏的,能将深睡的人都给吵醒。
苏老夫人的位置,就偏床头,刚好可以挡住看苏克明的所有视线,谁都没有发现,床上昏睡着的苏克明,眉头皱了皱,微动的眼皮紧了些。
一群人陆续进了房间,苏老夫人看着陆续进屋然后走到自己跟前的一众人,“你们过来做什么?”
三姨娘抹了把泪,“妾身听说老爷被大小姐气昏了,心中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大小姐他又做了什么,居然将老爷气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