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他们?”
“池老相爷,师兄知道吧?”
“哦,他们家啊!”吕康恍然大悟,翻看起文章来,“这个池琰,颇懂应试之道,我瞧着再磨一磨,中个举人问题不大。至于池璋,文章过得去,思路颇有新奇之处,我方才抽出来,准备见一见人的。”
……
老仆拿着名册跳下船,正在议论的学子们纷纷围了过来。
尤其池琰,他自觉方才那篇文章写得精妙,信心十足。
瞥到正在游湖的池璋等人,目中露出几分轻蔑。
交完功课就去游湖,可见他们根本没想过会取中,真是没志气。
他干嘛跟这种人争,真是掉份!
池琰面带高傲,专心听老仆报名字。
可是一连报了好几个,都没有他。
眼看到了最后一页,他暗暗提起了心。
老仆念道:“……孔蒙,池璋,池琏。”然后合上名册,“请以上几位随我来。”
池琰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没有他的名字,反而池璋几个中选了!
怎么可能呢?
池璋的水平他还能不知道?还有那个才回家的大妹妹,池琏就是她冒名的吧?一个女孩子,懂什么文章?
和他一样惊讶的大有人在,池璋还罢,孔蒙的水平,居然也能得吕先生青眼?
池琰不由伸出手,叫住老仆:“已经念完了吗?没念错吧?”
老仆恭敬笑道:“老爷要见的,便是以上几位。”
池琰的朋友知道他的心思,叫道:“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池大,反而叫了池二?池大的文章一向写得比池二好,大家说是吧?”
不少人点头附和。
老仆回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老爷给的名字就是这几个。”
有人忽然发现:“他们人呢?怎么不在这?”
“刚才好像看他们借了艘船。”
学子们在湖上找了一会儿,果然瞧见游湖的几人,急忙冲他们招手,大声喊道:“……快回来,先生要见你们!”
池璋等人玩得正开心,乍然听得岸上齐齐呼喊自己的名字,给吓了一跳。
孔蒙有点慌,问道:“我们做错事了吗?”
戴嘉大大咧咧地道:“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四人划船回去,戴嘉张大嘴巴:“不是吧?他们俩真中选了?”
有和他熟的嘲笑:“是啊!就你没中,失不失望?”
戴嘉满不在乎:“我不中不是很正常吗?快快,你们去见先生。”
孔蒙受宠若惊,再三确认:“真的是我?没搞错吧?”
“没错!念了好几遍了!”看他这傻样,少年们哈哈笑了起来。
池璋很开心,看到神情阴郁的池琰,故意给了个挑衅的眼神。
哼!没想到吧?
池琰脸色更黑,可没中就是没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上船去了。
另几个中选的学子,已经见过吕康了。
三人上船,看到倚在船舷上的楼晏,池韫吃了一惊。
两人目光相对,楼晏平静地挪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真能装。
池韫低头笑了笑。
吕康翻出他们的答卷,问池璋与孔蒙:“你们这么答,虽然新奇有趣,但与公认的解法不同,就不怕考试的时候被判下等?”
池璋老实答道:“倘若是考试,学生不会这么写。”
“哦?”吕康笑意隐隐,“你这是承认自己钻营了?”
池璋飞快地瞅了他一眼,说道:“科考是大事,不仅关系到学生一人,还有家中父母,自不能随心所欲。”
吕康点点头:“这倒是个正当理由。”又问孔蒙,“那你呢?”
孔蒙呆了一会儿,才回答:“学生没想那么多……”
吕康失笑:“这么说,你考试也会这么答了?”
孔蒙抓了抓头:“考试的话,学生可能想不到这点。”
吕康明白了,这个是真老实。刚才或许被提点了一句,就一门心思往这个方向想了。
问完这两个,他把目光放在池韫身上:“你不是我们书院的学生吧?”
池韫施礼:“小子是来看望兄长的,凑热闹交了一份作业。”
吕康点点头,问:“为何画了这样一副画,我瞧不出与题目有什么相干,你能解说一下吗?”
池韫应了声是,答道:“小子画这副画,意思就是,君子与小人,本无区分。”
第150章 是个姑娘?
吕康笑问:“怎么会没有区分呢?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莫非你认为,至圣先师说的不对?”
池韫也笑着答:“当然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
池韫拿过自己的画,一点点指出来:“这是朝中诸公,这是仕林文士,这是商人,这是工匠,这是农夫……诸公制定国策,文士教化世人,商人经商,工匠做工,农夫耕田。这些人,组成了大舜朝。”
“一个农夫,他自然是为了填饱肚子努力耕种,工匠、商人亦如是。利益的驱使,使得他们努力地工作,这才有了我们身上的衣裳,手里的笔,入口的茶。而君子,也要糊口,也要养家。只要追求利益之时,不去损害道义,便无可指摘。”
池韫放下画纸:“这是实实在在的大舜朝,有君子,也有小人,缺一不可。没有君子,无从教化,没有小人,我们就用不上这些精致的布匹、瓷器。”
“故而小子以为,至圣先师只是在阐述一种现象,一个有君子有小人的天下,并不是在贬斥谁,也就无所谓区分了。”
吕康叩了叩书案,似笑非笑:“看来你不认同的,是前辈们的注解。”
池韫并不否认。
“说了这么多,喝杯茶吧。”他随意指了指,“家乡带来的大麦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池韫谢过,上前接过老仆递来的茶。
池璋孔蒙二人羡慕极了。
能喝上吕先生的茶,出去都能吹牛了。
楼晏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心知她这番话挠到了吕康的痒处。
玉重华耳濡目染,当然知道这位师兄秉持的观点是什么。
他铁匠出身,到现在还被人攻击,所思所想又惊世骇俗,是以这些话根本不会出口。
难得有个人,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何等畅快。
吕康拿起蒲扇摇了两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她:“你多大了?可考了童生?”
池韫答道:“回先生,小子年已十六,并不打算科举。”
吕康奇了:“为何不科举?”
这样的人,考进来一起做官,把朝堂的腐朽言论洗一洗,岂不美哉?
池韫还没回答,楼晏已经咳了一声:“师兄。”
“干什么?”吕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楼晏只能明示,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吕康心想,人家才十六岁,看不出来挺正常的啊……等等!
他飞快地把视线投回去,果然发现耳朵上有耳洞,再想想她的声音……
吕康一脸震惊。
所以说,这是个姑娘?
难怪不打算科举……
他用力摇了摇蒲扇,极是郁闷。
好不容易想收个弟子,怎么就成了姑娘?
姑娘家干嘛跑书院来凑热闹?
放弃吧,好不容易遇着个中意的苗子,不舍得。不放弃吧,人家根本不可能跟他学啊!学了也没用。
纠结中,只听楼晏问:“你来书院游玩?”
池韫答道:“游玩只是顺便,主要还是来看看风水。”
“什么风水?”
她看了眼孔蒙:“这位孔二哥,中了花神签。”
楼晏“哦”了一声,明白了。
“想要功名?”
池韫点头。
他们俩一问一答,吕康听懵了,问道:“你们认识?”
楼晏淡淡道:“见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