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真人感激地点了点头,终于能够续下去了:“说来惭愧,这花神签让我们朝芳宫声名大盛,但却与我这个住持,毫不相干。”
曹夫人配合地道:“此事我听说过,弄出花神签的是你的师侄,池家大小姐。现下都说,司芳殿供的花神娘娘是真神,好多人想请她去讲经,倒把你这个住持给忘了。”
凌阳真人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嘲弄,笑着问:“那么,夫人相信有心想事成的灵签吗?”
“这……”曹夫人有所意动,“我不曾抽中过,不好说没有。”
凌阳真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气势有点堆不起来,只好强行往下续:“在贵人面前说句露底的话,拜神求的是个心安,顺带转一转运势,可要说百试百灵,我想天下的佛道高人,都不敢保证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康王妃没耐心了,这么弯弯绕绕的,跟小八有关系吗?
凌阳真人连忙告了声罪,只得省却中间的步骤,抛出自己的结论:“到目前为止,花神签总共出了三支。第一支,袁少夫人求子得子,贫道事后打探,听说袁少夫人与其妹断了来往,似乎就是因为,其妹送了些不好的东西。第二支,求财得财,其实沾的是王妃的光,只要知道王妃何时回京,便可运作一番。第三支,只要讨好了吕状元,那事就成了。”
曹夫人摇着扇子,总结:“所以说,灵的不是花神签,而是背后的人。”
凌阳真人点头,祭出杀手锏:“蔡家曾经到司芳殿上过香,想必见过我那位师侄。而且据我所知,小王爷在郑国公府出事那天,我那师侄恰好代大长公主送礼去了。”
看到康王妃脸色剧变,凌阳真人暗自得意。
蔡家有没有见过池韫,她不清楚。不过官家女眷,谁没到朝芳宫上过香?
至于池韫代大长公主送寿礼的事,她嫉妒了许久,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姚谊在郑国公府出丑,池韫曾经被叫过去问话。
康王妃正是回忆起这件事,两相验证,才会迅速相信了。
“贱婢!”她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凌阳真人看向曹夫人,见她眉头微蹙,似乎还怀疑的样子,立刻添了把火。
“曹夫人可记得,当初曹公子在朝芳宫出事,我这位师侄恰巧也牵涉其中?”
曹夫人闻言一震,盯着她:“你是说……”
凌阳真人叹了口气:“自她来朝芳宫,便与我那徒儿水火不容。小姑娘争个闲气,贫道原本没放在心上,怎么也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以至于我那徒儿白白赔了性命。”
要说曹夫人,最烦心的就是这件事。
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却是个断袖。
先前说的好几门亲,都因为这件事吹了。
现下外头提起曹公子,就要说他和郑小公子在朝芳宫私会的荒唐事,闹得全家没脸。
外头笑话,家里也不安生。
每每丈夫喝了酒回家,就要斥骂她出气,几个妾室得了势,都快爬到她头上来了!
凌阳真人这么一提,她也冷静不了了。
倘若儿子真是被设计的,自家岂不是白白被人耍弄了?
看她们脸色阴晴不定,凌阳真人微笑。
“师门出了这么个冤孽,贫道本不想说出来。然而,她功力太深,连大长公主都护着,贫道拿她无可奈何。又见王妃与夫人被蒙在鼓里,贫道实在不忍心,故而……”
康王妃一把抓住曹夫人的手,说道:“嫂子帮我!小八叫人害成这样,定要为他出一口气!”
……
康王世子沉着脸,直奔御书房。
“世子爷,陛下正在面见几位相爷。”胡恩禀道。
康王世子勉强收住怒火,点点头:“这么不巧,那我只能等一会儿了。”
不多时,殿门开了,几位相爷鱼贯而出。
见到康王世子,纷纷见礼。
康王世子笑容亲切,亦是礼数周全。
待几位相爷离开,康王世子转身进殿。
“陛下!”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是兄长,笑道:“大哥来了。胡恩,看座。”
康王世子哪有心思坐,张口便道:“听说你召了吕康回朝?”
“是啊!”皇帝笑容满面,“大哥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吕康这个人,先帝曾经说过,他底层出身,精通庶务,又能着眼大局,是宰相之才。”
康王世子快掩不住怒火了,截口道:“陛下难道不知,这个吕康,是先帝的人?当初跑得够快,叫他溜了。现下回朝,谁知道他会不会添乱。”
皇帝奇道:“大哥这话好奇怪。先帝在位,他自然效忠先帝,现下朕是皇帝,他不效忠朕,还能效忠谁?”
“你……”康王世子一时卡住了。
皇帝缓了语气:“大哥的好意,朕明白。但是,朕登基三年了,过去的事就该翻篇了。不然,这满朝臣子,又能留住几个?”
康王世子看着皇帝,熟悉的样子,不熟悉的气质,熟悉的声线,不熟悉的语气。
听听这打着官腔的话,哪里还是他那个死活不肯回京的弟弟。
康王世子终于明白了。
这小子,翅膀硬了。
第160章 事出反常
池韫回朝芳宫的时候,刚好跟凌阳真人同时进的门。
凌阳真人含笑招呼:“师侄,有几日不见了。”
池韫过去见礼:“方才没瞧见师叔,失礼了。”
凌阳真人极是和气:“无妨。最近都忙些什么?听说你连司芳殿都不大去了。”
“近日总在兰泽山房,故而顾不上那边。”池韫脸上带着惊讶,“师叔不知道吗?我上回还见到你门下弟子来问呢!”
凌阳真人一僵,不免有几分尴尬。
这个死丫头,在向她炫耀吗?自己已经数日没见到大长公主了,她反倒忙得脱不开身。
“这还真没留意。”凌阳真人说,“这些天一直在清修,不曾理过杂务。”
池韫点点头,像是领会了什么:“师叔这样的高人,自然不屑于侍奉权贵,以后这种杂务,师叔不妨交给我。反正我没出家,就是个俗人,不怕耽误修行。”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凌阳真人很想撕了她的脸皮。但是大局为重,她只能努力深呼吸,稳住情绪。
心里恨极,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凌阳真人语重心长:“说起这事,师叔想起来,你一直跟着你师父在外云游,想必不曾正经学过法事。如今正式当了殿主,怎么也要学一学。”
池韫道:“师叔说笑了,我这个殿主,不过担个名,司芳殿真正掌事的是青玉师妹。何况,孝期一过,家中定会给我议亲,难道我一个闺阁千金,还给别人做法事不成?那岂不是叫人笑话?”
听着这番话,凌阳真人想磨牙。
死丫头,先前逼迫她交出司芳殿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是个闺阁千金?现在抬出身份,却是在暗讽她上不得台面。
不错,僧道确实不算上流,可人和人能一样吗?先前也不知道是谁,家里过不下去,跑到朝芳宫来沾光,现下抱上了大长公主的大腿,就对她这个住持冷嘲热讽起来。
凌阳真人深深吸气,努力微笑:“话是这么说,可你现下常去侍奉大长公主,总要知晓一些常识。”
池韫想了想,颔首:“师叔说的也有道理。”
凌阳真人松了口气,续道:“下回若有法事,不妨跟师叔去学一学,这样一来,大长公主若有疑问,你就不必求助他人了。”
“是,多谢师叔为我着想。”
凌阳真人达成目的,也就不想与她多说了,道:“累了一天,师叔先回去了。你也去歇着吧,天气炎热,可别中暑了。”
“师叔走好。”
凌阳真人点点头,带着弟子们回落英阁了。
池韫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往回走。
絮儿忍不住问:“小姐,住持她是什么意思?以前不是恨不得您走得远远的,别在跟前碍眼,怎么今天突然关心起您来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池韫随口道,“大概是良心发现吧。”
絮儿却思考得很认真:“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姐,住持该不会想算计您吧?”
池韫诧异地看向她。
从池家带出来的三个丫头,倚云直率,但是心思浅,和露细心机敏,却又想太多。至于絮儿,不傻也不精明,优点就是忠心,说什么就做什么。
没想到,絮儿也长进了,能意识到这一点。
池韫认真答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不用太紧张。有大长公主在,别人不敢做得太明显。”
这就是抱大腿的好处。
上流那些人,个个是人精。她近日总在大长公主面前侍奉,上回又替大长公主去郑国公府送寿礼,他们就知道,不能把她当成无依无靠的孤女看待了。
就算要对付她,也只能阴着来。
……
今日的兰泽山房,难得来了一位外客。
骊阳大长公主坐在茶桌旁,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才刚刚回朝,就来见我,叫陛下知道,该怎么想?”
坐在她对面的吕康,虽是一袭文士袍,却透着一股草莽气息。
他握着茶杯坦坦荡荡地笑:“公主殿下不必为臣担忧,臣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天下都知道,陛下当然也知道。一个铁匠,蒙先帝厚爱,钦点为状元,此等知遇之恩,岂能不报?我既回京,来探望公主,本是应当。”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你却不知,咱们这位陛下,心思挺多……”
她虽恨着康王一家,但对皇帝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先前以为,自己都退到了朝芳宫,宫里没理由再忌惮她。
后来,香丸的事让她警醒了,坐上那个位置,哪里还有心思单纯的人?
吕康神情不变,说道:“无妨,臣越是念旧情,陛下越是放心。”
“哦?”
“三年过去,形势不同了。”吕康意有所指,“当初陛下有可以依赖的人,现在没有了。”
大长公主略一思索,明白了。
当初依赖的人,自然是康王府。现在没有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