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见外头步声杂沓,看守人员似乎很多,四面气氛肃杀,有种绷紧的张力,君珂皱起眉——这不像是针对自己的布置,在自己到来之前,似乎就这样。
她打量四面牢房,又发觉除了最前面几间牢房陈旧残破,似乎使用经年之外,其余牢房都显得新,墙壁横梁,也有新旧之分,建造得粗陋,连接处明显,似乎这间牢房,在短期之内,曾经匆匆扩建过。
总之,这赤罗县的牢房,整个地透着怪异。
君珂此时却没有心思去研究赤罗县的牢房,她另有要事。
抬起手,靠上发髻,随即,一根黑色铁丝,缓缓抽了出来。
君珂手指夹住那根铁丝,戳进锁链的锁眼,闭上眼,细细拨弄。
这一手,是尧羽神手小陆的经典绝技,尧羽卫几乎人人都会,这也是君珂为什么敢于来赤罗“自投罗网”的原因。
赤罗是小城,牢狱紧密程度和看守人员的武力都有限,离最近的鲁南大城和驻军大营都有几十里路,而且位置偏僻,两边都有山脉,道路难行。她君珂关入赤罗大牢后,就算知县立即派人报讯,一来一回最起码也要两个时辰,在这个时间段内,她完全可以脱身而去,只要能解了锁,区区赤罗,怎么能困得住她?
兵不厌诈,说是说以身换命,但你关不住我,可不是我反悔。
她闭着眼睛,细细聆听铁丝在锁孔里拨动锁柱的声音,当初和小陆学这一手,还有些不情不愿,是被戚真思拳打脚踢逼的,如今想来,这可真是和现代驾驶游泳一样,求生混世必备技能。
正忙得专心,忽听身后有人问道:“姑娘你在做什么?”
君珂偏头一看,是对面那个老者,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从乱发里仔细的盯着她。
“思考。”君珂随口答。
“思考什么?”老头孜孜不倦地问。
“思考我什么时候死。”君珂一心二用,随口胡答。
“哦?”那老头声音有了笑意,“后悔了?”
君珂诧然,回首看他,“老先生,你什么意思?”
“你这女娃娃很好,这个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称我声老先生。”老者眼底露出笑意,“是天生镇定心性呢,还是其实你根本就不恐惧?”
君珂眼瞳一缩,手上一停,第一次正眼看他,“什么意思?”
这句听来重复,说来平淡,隐隐却多了几分杀意,那老者却岔开话题,道:“刚才听看守的人闲聊,似乎姑娘你是为了救人,自愿被擒?”
“嗯。”君珂低头忙。
“什么样重要的人,让你竟然愿意以命相救?亲人?情人?”
“无亲无情。”君珂继续忙。
“哦?那你还救?”
“做不到不救。”君珂继续忙。
老者静了静,似乎在想这干脆利落几句回答,君珂的手却停了停。
立场对立,尔虞我诈,她和纳兰君让,恩仇难言。
然而事到临头,选择却只有一个。
无关恩情,无关纠缠,不过就是那么简单一句——见死不救,做不到!
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因为自己落入死境的人,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
无法做到毫不作为,拂袖而去,任人死亡。
她若真能做出这种事,她也不是君珂。
她若做出这种事,此生将永远难逃心魔,日夜背负,自我折磨,直至彻底崩溃,那么她许下的愿,终将归于泡影。
她许愿带云雷回归家乡。
她许愿尧羽不再死一人。
她许愿陪纳兰述冲出冀北,冲向更广袤辽阔的大地,今日马蹄烟尘卷去的足印,他日终究要重新踏回。
救他一命,是为了留下完整的自己、留下无愧的心境、留下恩仇消泯,有用之身。
这是她的需要,她相信也是纳兰述的需要。
哪怕今日救他,他日再付出百倍心力去对付他甚至杀他。
也势在必行。
君珂仰起头,想起韩巧的愤怒,假如尧羽知道她以命换命,是不是会更愤怒?
当然,不会给他们知道的,她的事自己解决,没道理再拖上其他人。
便纵尧羽万般苛责,她内心的想法,终究只在意一个人知不知道。
纳兰述,你知不知道?
“咔。”
一声轻响,手上锁链开启。
君珂叹口气,心想小陆若还活着,必然要破口大骂她是他最逊的徒弟,这么烂的破锁,放个屁的工夫就能搞定,她居然花了一刻钟!
手从锁链里无声无息脱出来,君珂低头对付脚上铁镣,背后老者不说话了,君珂感觉到背上始终有灼灼的目光粘着。
四面静了下来,隔邻有粗重的呼吸声,君珂只觉得气氛诡异,她原本并不想太快脱困,总要等到纳兰君让被治好再被送走才行,她估算也得个把时辰,但此时被这奇怪的气氛压着,不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咔。”没多久又一声,脚镣脱落。
君珂没动,还挂着锁链脚镣,等待时机合适,一举出手,毁牢门,制看守,冲出大牢。
对面老者突然道:“姑娘,你什么时候走?带我一程?”
君珂霍然回首,盯住了他。
君珂在赤罗大牢里遇见古怪老者的时候,纳兰述也遇上了回头报信的韩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