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烈军是相对于其余冀北军队,和纳兰述关系较浅较中立的一系,老钟的嗓子,就特别响一些。
“不管真相如何。”铁钧也来了,站在坡上冷冷道,“但舒将军刚才的话明显偏颇,咱们就事论事,冀北联军上下谁都有眼睛,大帅和统领待云雷军如何,不是你在那胡言乱语就可以掩盖的,当初你们从燕京带走重伤亲人,之后因为要冲出大燕,无法携带他们,是大帅和统领,事先留下大量钱财,又命在鲁南的尧羽分部帮助,将你们亲人秘密安置在深山养伤,留待日后伤好后再接出来——如果大帅真的下令杀了你们全部家属,那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将那些存活的家属也一起杀了?还要费力照顾救活他们?”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道:“我以性命担保,大帅绝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你一条贱命值什么?”一个云雷将领暴吼,“你也不过是纳兰述君珂的一条狗!哼,什么救下家属?焉知他们不是惺惺作态?焉知他们不是要以这件事来收买我们人心?甚至留待将来,拿我们这些可怜的残废亲属来挟制我们!”
“胡扯。”晏希出现在山坡上,淡淡说了一句。
他的出现却像火上浇油,激起了云雷军的愤怒。
“当初就是他,骗了我们!”
“就是他说,御林军骁骑营下的手!”
“咱们当初信任尧羽卫,信任他,他却骗了我们!”
“无耻!”
一柄长枪呼啸而起,直直扎向晏希,竟然是从背后射来的,晏希身子一闪,长枪从他身边掠过,直直钉在他脚前。
晏希无动于衷地看看长枪,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忽然眉毛一动,眼神里又惊又喜,随即身子一闪,竟然掠下了山坡。
“哪里逃!”众人以为他要逃跑,立即有人要追上去,尧羽卫们顿时拦上。
“你们岂有此理,大帅只说有人这么挑拨,有说是他做的么?你们怎么就揪住不放?讲不讲道理?”
“道理,谁和我们云雷讲过道理?既然说不是,拿出解释来!”
“住嘴!”
一声冷喝低沉压抑,山坡上走来铁面铁甲的丑福。
一看见他,君珂手指一颤,纳兰述眼神一闪,安慰地握紧了君珂冰凉的手。
云雷将领们看见丑福,却是欢喜的,丑福是自君珂以下,最得云雷嫡系爱戴信重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过了君珂,因为君珂出燕京后便离开云雷,真正的辗转作战,是丑福陪着云雷一起,在鲁南作战的那些日子,丑福身先士卒,对部下十分爱护,云雷人人对他,都是十分敬服。
当君珂神的形象在云雷心中破灭,心中空茫悲愤的他们,立即将精神寄托,转给了丑福。
“福将军,您来得好!”出于对丑福的爱戴,云雷军都不喊丑将军,而喊福将军,舒平指住了纳兰述君珂,“咱们怀疑了好久的事情,如今居然是真的!纳兰述指使尧羽杀了咱们家属,逼咱们反出燕京!黄沙城就是因为王大成发现了这件事,三百云雷士兵全部被灭口!福将军,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当日燕京城我等亲人鲜血成海,今日我们也要他们血染草原!”
“杀了他们!”
“反出去!”
“云雷不能给人欺骗欺辱至此!”
“六万人命!苍天啊!咱们一直认贼作父!到地下也没脸见祖宗!”
“兄弟们。”丑福一直很平静,眼光沉沉,黑黝黝地压在瞳仁里,像是无动于衷,又像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心,并把那样的决心练钢成铁,狠狠掷出,永不回头。
他很怪异地披了铁甲,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他似乎一直在轻轻颤抖,只是被沉重的铁甲压住了。
云雷军此刻都已经赶到,听见了这个惊天噩耗,震惊激愤之下,恨不得立即冲出来杀人,哪里还注意到他的异常,此刻听他开口,都立即目光灼灼,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兄弟们,你们为什么不先问问,燕京那场爆炸,到底下手的是谁呢?”
一言提醒众人,云雷军顿时恍然大悟。
“对,下手的是谁?扔雷弹的是谁?”
“这些都是仇人,但那个人,才是狼心狗肺灭绝人性的凶手,六万人啊!六万老弱妇孺的命啊!他居然也下得了手!”
“把这凶手先拖出来,碎尸万段,暴尸荒野!”
“是谁?是纳兰述本人吗?还是他的手下?纳兰述,快说,是谁!”
“是谁!”
“是我。”
一声沉沉的,不算响亮的回答,像一块巨石,轰然投入沸腾的锅内,瞬间将滚滚的水浪,压得沉滞凝结!
张嘴激愤乱嚷乱叫的云雷军们,蓦然齐齐顿住,很多人还维持着举臂张嘴嚷叫的姿势,定住了。
随即他们慢慢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盯住了说话的那个人。
“不用问了……是我。”
丑福立在原地,迎着所有的云雷军的惊诧欲绝的目光。
他的目光似乎看着云雷军,却又似乎没有,有点远,有点飘。
飘回了去年十月那可怕的一夜,雷弹袋子被御林军射落的那一刻。
袋口倾斜的那一刻,他还在保持往外飘的姿势,他并没有看见当时底下的广场,不知道那往日空荡荡的广场今日挤满了人。他被御林军逼到盟民聚集区,因为心知这是居民区,心里也想快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