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家主微微犹豫,场上君珂忽然远远笑道,“何必让雷霆军跑这一趟呢,净尘大师是此地仲裁之一,昭德寺武僧素来公正,不如劳烦诸位大师。”
众人都一怔,看向君珂的眼色啼笑皆非——昭德寺地位特殊,云雷两家都不敢指使,这外来女子,随随便便开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阿弥陀佛。”净尘微微合十,“女施主所言甚是。”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掏掏耳朵——今天的事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云家脸色更难看,雷家也露出凛然神色,两家都没想到,君珂竟然连昭德寺都攻下了。
一批武僧伴随云家远去,雷家家主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台上几位仲裁。
在他灼灼目光逼视下,几位原本属于云家阵营的长老立即垂下眼,毫不犹豫联合宣布,“云雷大比,乾堂雷府胜,按例,继任云雷宗主!”
百姓的欢呼声不怎么热烈——雷家这个胜利实在来得缺乏说服力,众人倒是对悍马敢死队更服气一些。
“诸位父老。”雷家家主接过长老们奉上的宗主金剑,唇角掠过一抹苦涩的笑意,随即上前一步,大声道,“雷某不才,忝为宗主,日后必将不负此任,还望各位鼎力相助,今日在此,先宣布两件事。”
“其一,”他一指君珂,“恭请悍马敢死队队长阁下,继任云雷宗乾堂堂主。”
众人欢呼,觉得该当如此。
“其二,”雷家家主声音一沉,咬了咬牙才道,“并请悍马敢死队麾下两万一千三百一十六名云雷军兄弟,一并并入乾堂!”
欢呼声戛然而止。
长老们一阵惊呼。
“宗主,你……你疯了!”一位雷家派系长老拉住了雷家家主的衣袖,急促地低声道,“两万多云雷军并入云雷,你这个宗主,还能坐得安稳?”
雷家家主苦笑,拨开他的手。
云雷百姓倒没想到这些,只是陷入一阵茫然,被云家灌输了“云雷军是叛徒”的概念,天天看着城门血字,此时突然天翻地覆来这么一手,谁也反应不过来。
又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却有一人声音,清晰响起。
“诸位,”那声音带着笑意,平和安详,说的话却如巨雷炸响,“我是云雷军首领,君珂。”
轰然一声,云雷百姓齐齐站起。
“云雷首领!”
“大燕叛徒!”
“西鄂摄政王!”
“尧国皇后!”
各种称呼在场上此起彼伏,君珂皱眉听着,心想头衔还真多。
棚子里醒来的雷昊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司马欣如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忽然狠狠转头,瞪住了司马嘉如,司马嘉如避开了她的眼神。
其余人还沉浸在这个爆炸般的消息里。
“你一个外人,怎么可以参加云雷大比,怎么可以做乾堂堂主!”有人大喊。
“我按照云雷规则,代表我的云雷军,参加云雷大比。”君珂淡淡道,“有何不对?”
“他们已经被逐出云雷城,不算云雷人!”
“哦?宗谱除名没有?拿来我看?”君珂对台上长老们伸出手。
长老们面面相觑——两万多云雷人,要想从宗谱全部除名,是一项浩大的工作,大家一直忙着大比的事情,谁有闲工夫操心这个?
说到底,云雷军被逐,固然和大燕及时派人来挑拨有关,但归根结底,是云雷已经成型的各派势力,不愿意这样一支团结而又有实力的队伍加入云雷,影响现有权力结构的平衡。
大燕离云雷太远,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控制力,甚至因为皇陵的存在,还等于有把柄在云雷手中,云雷人,并不怎么买大燕的帐。
“诸位父老,云家之前曾对你们说,两万云雷军是叛徒,”君珂冷然一笑,“事实并非如此。我今日参加云雷大比,一路闯关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对所有云雷父老,说清楚他们的冤屈。”
四面安静下来,所有人仰着脸,在冬日寒风旷野里,听那少女说云雷军的来龙去脉。
听她说云雷一脉被大燕皇族剥权架空,沦为京城地痞,生活潦倒。人人愕然。
听她说云雷地痞被大燕皇族视为累赘,一心谋算要将他们无声消灭,众人的脸色开始不好看。
听她说云雷痞子被纠集一起编成云雷十三营,她成为统领,却在一开始,饱受兵部歧视欺压,有人开始捋袖子,大骂,“娘的,那些九蒙人,当初靠咱们才打下天下,现在咱们还守着他祖宗的坟,竟然敢这么对云雷人?”
听她说云雷军好容易练成,却被皇城三营屡屡轻视,云雷军因此打遍京城,众人眼光闪闪,大呼,“打得好!”
听她说燕京事变,城外云雷大营被骁骑营看守,公报私仇;城内云雷驻地亲属,也因为得罪骁骑营,而在那场灾难之中,被堵死逃生之路,众人唏嘘流泪,怒喝,“骁骑营!”
“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云雷军。”君珂最后忽然微微弯腰,诚恳地面向所有人,“云雷军虽然是大燕要处置的对象,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卷入大燕削藩之争,也许那场惨案不会来得那么快,他们也不会那么快被朝廷猜忌。诸位父老,若说有错,只当怪我。但请万万不要因此迁怒云雷军,将无辜的自家儿郎,逐于家门之外!”
她下马,一躬到底,久久不动。
云雷人沉默下来。
那少女冒险独闯敌城,弯下高贵背脊,只为昔日同袍,回归家乡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