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也垂地很低,肤色微黑,但五官其实又很模糊。
静宜想看的更清楚一些,来不及细看,手心里便被塞了一个小纸团。
她眉心一挑,心脏怦怦跳动——定是主子的人找来了。
殿内觥筹交错,众人言笑晏晏,气氛正好。
席间太后对宁容和大福晋赞誉有加,说两人如今怀孕,开枝散叶,是为整个大清朝立功了等等。
静宜的心思全然不在上头,她的全副心神,已经跟着刚刚上过菜又离开的宫女飞走了。
捏着纸团的手,逐渐汗湿。
宁容远远看过去,将静宜心神不宁的模样收入眼底。
她动了动手指,从胤礽手下挣脱开,暂且恢复了自由。
再抬头,静宜已经提着裙摆,小心地从后侧出了乾清宫。
她的衣裳并不显眼,一番走动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她一直留意这边,真要给她骗过去
大福晋和宁容遥遥对视,宁容会意,也跟着起了身。
才跨出去半步,便被胤礽拽住了衣袖。
她拽了拽,男人手指收紧,捏得死死的。
她低头,和太子狭长的凤眸对上,他清润的脸上温和一笑。
“出去把披风披上,带上人,早些回来。”
宁容点了头,又要抬步,太子还是不松手。
她有些急了,拉着袖子的另一端往后扯了扯。
胤礽一笑,倒也没恼,只是觉得“早些”两个字不够精确,“孤等你一刻钟,一刻钟不来,孤便去找你。”
见宁容应了,他才松手放她离开。
围观了全场的程氏:......
就很怀疑人生。
太子片刻也离不得太子妃?
啊......简直要被太子的黏糊劲儿打败了。
*
静宜出了殿,照着纸条山的提示,一路向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的西南角,有个小池塘。小池塘里满池荷花颓败,远远看去只有一片萧瑟,并无多少看头。
静宜穿的少,一阵风出来,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大致扫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她迈着步子,一半害怕,一半激动。
不知道等会面对的人是谁,会不会一出现便被人发觉端倪......
静宜时刻紧绷着,脑子里胡乱思索着各种对策。
突然,她身后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静宜一惊,飞快转过头去。
——并不是她想的那个小宫女,是宁容来了。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静宜面色不善,冷眼看着宁容。
见她只一个人,身后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忍不住酸了句。
“怎么?如今怀了孕,太子肯放你出来?连一个跟着伺候的也不替你安排好?”
“所以说,男人的体贴全是嘴上好听......”
宁容不想跟她扯这个,太子殿下待她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原本可以等在暗处,待背后的人出现了,再将两人一举抓获便可。
可看到静宜一个人,忍着冷风也要孤零零往前走的模样,忽然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端端的,当石府的大格格不好吗?
即便嫁的人不富贵,也定不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这时池塘对面吹来一阵风,把池塘彻底吹开了,波纹阵阵。
看着这水波,宁容便想起,原主就是消失在了水中,再看静宜,又觉得这个人面目可憎。
她冷了脸,声音也冷下来。
“我有话想问你。”
“问什么?”静宜浑身绷紧了,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像一个刺猬,随时准备着扑上来刺她。
宁容嗤笑一声,“我想问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是受人胁迫还是本性如此......”
“但瞧着你这幅模样,我想我大概不用问了。”
“石静宜,你在做每一件事前,能不能想想,你不是一个人,你出来便代表着石府。”
“哪怕我再厌恶你,再恨不得远离你,也无法脱离咱们之间的关系。”
这会儿天色还不算很暗,天边略有些晚霞。
因为两人离的近,所以宁容能看见静宜脸上被毁容的痕迹,有脂粉的遮盖其实并不显眼,只能隐约看见个印子,但也贯穿了半张脸,恐怖慑人。
她不可置信,却又得不信。
对于那个隐在背后的人,深深忌惮。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静宜崩溃地嘶吼一声。“我也要活下去的!”
不过她情绪回转的很快,只一瞬,便冷静下来。
“反正我额娘不在了,母家败落。”
“阿玛既然从没拿我当女儿看待,凭什么要我顾全石府的名声?”
静宜恶狠狠地回敬她,眼睛落在她肚子上,言辞刻薄。
“太子妃如果想说这些的话,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免得你一不小心摔倒了,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宁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竟然会觉得这个人可怜,转了身,不再看她。
心里却发誓,这次一定要将静宜和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宁容往回走的背影很纤瘦,衣着华美,却还依稀能看见从前小丫头的模样。
姐妹相交,互相扶持,整整十二年。
如果不是她得到了上辈子的记忆,如果不是她重生回来,大约两人的感情会一直如初。
两人感情好的时候,常常睡一个被窝。
静宜记得那时候宁容说,幸好她们还有彼此可以依靠,这样她们在石府里,也不算毫无牵挂。
她还说,但愿以后长大了,希望姐妹感情如初,哪怕各自嫁人,也要有人可以倾诉心事。
可是,在回首,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彼此对立了。
静宜突然觉得心口很酸涩。
她重来了一遍,却仍旧把所有事情的都弄得一团糟。
见宁容的背影要消失在树丛里,她急急喊了一声。“宁容。”
宁容转身看她,面色冷淡。
静宜摇摇头,把所有的酸涩都咽回去。
既然选择走这一条路,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她其实别无选择。
*
宁容越过一片树梢,便见大福晋迎面赶来。
她面带急色,健步如飞。
宁容吓一跳,指了丹桂过去扶她。“小心些,大嫂你如今可是双身子。”
“太子妃见笑了,我这不是太着急吗?一时忘形。”大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时情急,怕耽搁了。
她往宁容来的方向努努嘴,“如何了?”
“我叫暗卫不远不近地跟着,等静宜和那人碰面了,咱们再把两人抓个现行,一起带回去拷问。”
这暗卫还是太子给的,排行第六,是个身手很利索的女人。
跟踪一个静宜,不在话下。
“好,那咱们在这里等着。”
一想到等会证据确凿,便能把静宜彻底从府中逐出去,大福晋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容人,大阿哥后院里的妾室,不止有静宜一个。
但静宜给人感觉太危险了,她不敢赌。
宁容和大福晋互相伴着,隐在假山附近,既避风又不打眼,还留了丫头在外面盯梢。
两人正神情严肃,默默等待。
便见外面盯梢的丫头,急急跑进来,禀报道。
“娘娘,出事了。”
宁容来不及说什么,和大福晋两个搭着小丫头的手背,在保证自身安全之前,尽量快地往静宜先时的方向走。
半道上,遇上奔跑而来的秋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秋蕊跑得气喘吁吁,一张小脸煞白,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