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容过来坐在他对面, 单手托着下巴,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眼神专注。
“这个酸笋鸡皮汤鲜美又易消化, 殿下快趁热尝尝。”
太子乌黑的眼睫垂下,嘴角噙着笑, 一口面下肚,才想起弘昭。
“儿子呢?”
“他睡了,本就一直在打哈欠, 我刚刚拍了拍,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宁容想了想接着道, “殿下......咱们今天晚上能不能不把孩子抱去暖阁里,就和我们一块儿睡行不行?”
她实在对暖阁有点心理阴影了。
恨不得以后都抱着儿子睡才好。
不过宁容也就想想, 太子大概率不会同意的, 趁着弘昭还小,能争取几回, 就争取几回。
太子其实有点独占欲,不大喜欢容容和小崽子亲密, 把他忽略的模样。
可他也知道, 早上发生的事, 把容容吓坏了,如今恐怕眼睛一刻也离不得孩子。
太子这回没有犹豫,爽快地应下, “好,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宁容笑起来,凑过去,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殿下最好了!”
胤礽耳朵尖红了红,眉目不动继续夹面条吃。
酸笋鸡皮汤果真开胃,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融融的,连胸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宁容见他神色还好,才问他,“今儿那人被抓着了吗?”
胤礽转了头,见她面色还好,略微安了安心。
“抓住了,正在审问中,以后,德妃宫中你少去。”
宁容瞪圆了眼。“啊?怎么又和德妃娘娘扯上关系了?”
“人从永和宫搜出来的,加上德妃表现的很奇怪......让孤不得不怀疑她。”
“那人承认是德妃娘娘背后指使的?她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要带走弘昭?”
宁容觉得这世上的怨恨,从来没有无缘无故。
但她不记得自己有任何惹到德妃的地方,弘昭才丁点大,更加不可能有什么瓜葛。
胤礽握了握她的手,淡淡道,“可能因为孤,可能因为弘昭是皇长孙。”
身在高位,本就是一种原罪......
夫妻俩一夜无话,将弘昭围在中间,才闭眼睡去。
翌日弘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阿玛、额娘。
胖嘟嘟的娃娃,躺在两人中间觉得很新奇,一会儿拽拽额娘的袖子,一会儿抓着阿玛的辫子放在嘴里咬。
胤礽睁开眼,正对上啃得欢的弘昭。
太子:......
他狠狠拽了两下,把自己的辫子从弘昭手里解救出来,嫌弃地拿帕子给他擦嘴。
全程冷脸,压抑着暴打儿子屁股的冲动。
胤礽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无知无觉,只知道咧着嘴笑,无奈扶额。
果断把儿子放在里间,确认他不会滚下来,才抬腿下榻,留给弘昭一个漠然的背影。
心里有气不能对着孩子,还不能对着刺客么?
*
刺客在自己宫里搜出来,德妃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一宿没睡好,早早起来,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亲自洗手做羹汤,提着食盒就去了乾清宫。
彼时康熙刚下朝,听闻德妃来了,批阅奏章的手一顿,好好一个朱批,被狠狠划了一道。
“不见,让她回去吧。”
梁九功会意,转身出去劝说。
半晌,人没劝走,外间反倒传来了德妃的哭诉声。
“陛下......求陛下见妾身一面......昨儿的事,妾身能解释的......求陛下开恩......”
康熙不耐地皱眉,抬手把御笔掷向笔筒里。
正巧胤礽审问完红玉,抬腿往里走,就撞上这么一哭二闹的戏码。
见是太子来了,德妃收了声,把眼泪擦了个干净。
两人半尴不尬地互相行礼。
梁九功:“殿下,您可算来了,陛下已经在里头久等了。”
太子略一点头,抬步往里走,不经意道。
“昨日的刺客审出结果来了,因而来的晚了些。”
梁九功将人往里迎。“不晚不晚,陛下还等着您汇报呢!”
站在一旁,默默提着食盒的德妃,整颗心都凉了。
太子说的意思,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难道......红玉真的什么都招了?不止主子,连她也供出来了?
德妃控制不住地手抖,垂着眼,飞快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胤礽抬脚从她身边经过,目光落在她不住抖动的指尖上。
她反应过来,立马恢复正常,还冲着胤礽笑了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胤礽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只不过这一回,德妃大概是不能笑到最后了。
太子进了内室,行过礼便站在一旁,见康熙在批奏章,主动上前为他研墨。
康熙侧头看他一眼,“进来时,见到德妃了?”
他淡淡道,“见到了。”
见他眉目耷拉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康熙搁了笔,笑起来。
“你呀,还是这么一副脾气,高兴不高兴全摆在脸上。朕又没见她,也没听她求情,你怎么还先恼上了?”
太子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因为是皇阿玛,所以才不加掩饰。”
康熙一愣,随即笑起来。
他喜欢太子同他亲近,完全信赖他的模样,这让他想起太子小时候。
“刺客那儿,可有问出什么来?”
胤礽摇头,薄唇抿紧,“不曾,嘴巴比蚌壳还硬。”
“不过,儿臣已经有法子,还往皇阿玛配合一二。”
“你要朕如何配合?”
“只要像如今一样,暂时不见德妃娘娘就是,若是事情确实和德妃无关,儿子届时定会亲自向她道歉。”
不过,显然是德妃等不到这一日的。
康熙没怎么犹豫,“可以。”
最近事情多,暂时还顾不到德妃那头,晾几天就晾几天,也可给四妃提个醒。
别以为在妃位上,就能为所欲为。
胤礽这才带了笑,“儿臣多谢皇阿玛,今儿晚上,宫里大概会有什么动静,皇阿玛安心入睡就是。”
“好,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法子。”
*
入了夜,地牢里静悄悄的。
红玉压根不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就觉得疼,浑身都疼。
还又冷又饿,哪哪儿都舒服。
太子是个狠人,亲自下场抽她,若不是她骨头硬,这会儿都断气了。
红玉倒抽一口冷气,牙根磨地嘎吱嘎吱响,心里把太子恨得要死,暗自发誓,只要她有一丝机会,非得把太子和他儿子弄死不可。
她挣扎着想转个身,稍微一动,背上的伤口就又裂了,感觉又有血渗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她自己闻了都觉得难受。
正在这时,地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有个什么人,踏着月光,从外面进来了。
红玉一开始以为是哪个侍卫,根本没在意。
她动不了,干脆闭上眼睡觉,总要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一直到她牢房前,才停住了。
红玉艰难抬头——是个穿着太监服,手提食盒,却看不出面容的宫女。
小宫女慌乱地蹲在牢房跟前,把食盒往边上一放,一句话不说,揭开盖子,把里头的吃食,一样样端出来。
喷香的白米饭,一粒粒珍珠似的晶莹,边上还有一碟子油汪汪的扣肉,以及一个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鸡腿。
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躺尸的红玉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要知道,她两天两夜没吃东西,闻见味儿能不流口水吗?
小宫女:“我是德妃娘娘的人,娘娘说,你这几日受苦了......”
她说着怕对方不信,从腰间那下一个腰牌,上面确实有永和宫的暗纹。
红玉眯眼看了个真切,确认这人是身份无碍,定下心神,眼巴巴地看着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