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以退为进
朔风猎猎,吹得众河北精骑衣袍鼓荡,前方潮水般的马蹄声愈行愈疾,转眼已近在咫尺。
颜良横矛立马,迎风岿然而立,神色寒凉似霜,文丑面目狰狞,眼中凶光大盛,身后数百精骑不离不弃,呈扇形展开。
杀~
杀~
河北精兵随着颜良和文丑的呐喊声,齐齐怒吼起来,悍然迎向如同狂风一般疾卷而来的白马义从。
“师父,抵住颜、文中一人,管将军,助蓟侯一臂之力,不可单斗颜良文丑!”
公孙白眼见公孙瓒跃马扬槊,直奔而前,急忙吩咐身后的两员猛将向前护卫。
西风烈,鼓声急,两只精骑恶狠狠的冲撞在了一起。
当!
赵云的龙胆亮银枪架住了颜良的钢矛。
当当!
文丑刚刚荡开公孙瓒的长槊,又对上管亥的长刀,力战二人。
然而战斗没有持续多久,身经百战、个个都是百人将之资、横行北地无敌的白马义从,再加上人数的巨大优势,岂是区区数百河北骑兵所能抵挡。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数百河北精兵便被杀得死的死,伤的伤,转眼之间倒下大半,一匹匹无主的健马哀鸣着从人群之中奔腾而出,四处散逃。
正在奋力苦战的颜良眼见四周的河北骑兵越来越少,自己和赵云的厮斗根本不占优势,而不远处文丑独战公孙瓒和管亥两人,也只是稍稍占了点上风,急忙奋力荡开赵云的龙胆亮银枪,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袁绍等人已然隐隐约约的登上了渡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奋力连攻两矛,然后虚晃一矛,避开赵云的长枪,纵马向前疾冲几步,手起一矛刺中一名白马义从的肩膀,将那人刺得翻身落马,然后手中钢矛挥舞了一个大圈,扫得四周的白马义从连连急退,让出一条血路,然后疾冲而出,高声喊道:“撤!”
这时文丑也纵马杀出,两人汇合在一起,身后只跟得数十骑,其余的全部被困在白马义从的重重包围之中,不能走脱,一个接一个的倒在白马义从的刀枪之下。
颜良长叹了一口气,喊道:“随我来!”
众骑跟着颜良和文丑两人,催马疾奔,朝漳河下游方向奔去。
公孙瓒顾不上理会逃奔的颜良和文丑等人,长槊一举:“杀往河边,斩杀袁绍!”
众人齐声响应,跟着公孙瓒奔往漳河边,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是几匹无主的战马在河边悲嘶,袁绍等人早已摇着渡船离开河岸一百多米之外,令公孙瓒只能望河兴叹。
咻!
一枝利箭如同流星一般,激射而出,强劲的力道穿透了空气,直奔袁绍而去。
那箭来得又快又急,眼看就要射中袁绍,船上的众人想不到居然有人的弓箭居然能射到百多步之外还能保持如此准头和劲道,齐齐惊呼,却抢救不及。
袁绍眼见那箭突然如同迅雷一般奔来,避无可避,只觉一股末日到临的恐慌涌上心头,脸色变得煞白。
噗!
利箭射入骨肉的声音,惊得众人脸色大变,仔细看过去,却见高览情急之下居然推着身旁的一名百人将挡在袁绍身前,那箭虽驰行了百多步,仍然透穿了那名百人将身上厚厚的皮甲,透入到他的胸膛,登时毙命。
惊魂甫定的高览,急忙抢过一面大盾,挺身遮挡在袁绍面前。
嗬嗬嗬!
一部分白马义从未看个真切,以为那箭已射中袁绍,齐齐欢呼了起来。
赵云却懊恼的摇了摇头,收起了长弓。
河水滔滔,几叶扁舟越行越远,眼看已到了两百步之外,船上的河北军将士这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河岸边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声音:“袁绍,亭侯请你有空带妻儿来玩!”
袁绍缓缓的站起身子,迎着烈烈的河风,抬头眺望着河边,怒视着站在公孙瓒身旁的那道身影,心中充满苦涩。
这一战,他的五万精兵全部被打散,估计能归队的不会超过一万人,还折损了两员大将,以及大戟士和河北先登这两只精锐中的精锐兵马。
难道天真要亡我袁绍么?
一缕冰凉飘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却摸到一片晶莹剔透的东西。
“下雪了!”沮授惊喜的说道,“风雪已起,粮草运行不便,公孙瓒要想再战,得等到明年开春了。公孙瓒之盛气,将止于此场风雪,一旦其止住南侵之势,恐怕公孙瓒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袁绍神色微楞,疑惑的问道:“风雪只能阻其两月时间,一旦雪融冰消,其又挥师渡河,则又如何?”
沮授笑笑道:“漳河并非磐河,只要主公据河而守,公孙瓒就算插翅也飞不过来。公孙瓒气势汹汹而来,所求不过地盘而已,而其不过一介武夫,冀州那么大,他公孙瓒也吃不下。故臣有一计,可止其兵锋。”
袁绍神色一动,问道:“计将安出?”
沮授缓缓的说道:“以退求进,他要地,便给他地,割地求和即可。”
嗤!
一旁的逢纪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笑,满脸的不屑之色,袁绍的脸又阴了下来。
沮授不等袁绍问话,便淡淡的笑道:“渤海郡与河间国,乃是冀州九郡之中较为贫瘠之地,割让给公孙瓒又如何?一旦其止住兵锋,收起锐气,接下来就要面对幽州的刘虞。而对于公孙瓒来说,与刘虞交战就是个死局!败了,他要死;胜了,他还是要死!一旦他胜了刘虞,必然不会让刘虞活着,刘虞乃幽州牧、当朝太傅,官职远在公孙瓒之上,而且还是公孙瓒的直接上司,此乃以下犯上之罪;刘虞又是汉室宗亲,杀之则是公然逆反;再加之刘虞名动天下,深得幽州数百万百姓的爱戴和拥护,包括乌桓异族,杀刘虞必然令整个幽州动荡。可以说,一旦公孙瓒杀了刘虞,则将四面皆敌,千夫所指,与逆贼董卓无异。届时主公再高举义旗,征讨公孙瓒,必将所向披靡,休说冀州北面两郡之地,就是整个幽州都将是主公的囊中之物也,又何必计较一时得失?”
一席话说的袁绍眼中神色闪烁,逐渐露出亮光来,就是逢纪等人,一向喜欢争斗和排挤,也默言不语。
田丰率先附和道:“公与言之有理,只要公孙瓒引兵北归,则将陷于幽州之战,主公可作壁上观,而且可乘机进攻青州黄巾,将青州之地据为己有,岂不好过与公孙瓒硬捍?”
接着逢纪等人虽然对沮授心怀排挤之意,却也不得不连声点头称是。
袁绍眼见身旁几个谋士意见一致,不禁开怀大笑,虽然漳河对岸的北平军奚落的喊声仍在继续,他脸上的阴霾却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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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缤纷,漫飞舞,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袁府后园,寒梅点点,粉红的花瓣与雪色相映成辉。
梅枝下,一个少女仗剑而舞。
剑光闪闪,衣袂飘飘。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洁白的雪光映在她那绝美无暇的脸上,如仙如神,仿佛不是来自人间。
“好,妹妹的剑法是越来越厉害了!”一个娇脆的声音传来。
舞剑的少女收剑而立,望向那个喝彩的二十岁出头的俏丽少妇。只见这少女约十七八岁,弹指欲破的脸蛋微微淌着汗,红扑扑的如同桃花一般艳丽,相貌和身姿,按照公孙白的说法,就是一个九分半的美女。
此女正是袁绍的堂妹袁雪,太傅袁隗的小女儿,当年董卓围剿袁府,杀尽袁隗、袁基家上千口,袁雪因故不在府中,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袁雪望着旁边那个拍掌叫好的俏丽女子笑道:“嫂嫂何时过来了?”
那女子正是袁绍的小妾贾氏,和袁雪一向交好。
贾氏微微叹了口气道:“唉,你兄长刚刚回府,见谁都没好气色,还动不动斥骂我等,只好躲到后园找你聊天解闷。”
袁雪眉毛一挑,惊问道:“兄长近来一向脾气较好,怎么突然如此暴躁,莫非与公孙瓒交战失利?”
贾氏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别提了,五万大军出征,回来的不到万人,一败涂地啊,容不得你兄长不愁啊。”
袁雪惊得花容失色:“兄长麾下猛将如云,谋臣济济,岂会不到半月时光,就遭如此打败?”
贾氏苦笑道:“男人家的事,你嫂嫂不过一个弱女子,又岂会知道?不过来时,听说你兄长正与沮授等人在商议割地求和之事。”
袁雪立即满脸阴霾,眼中愁云密布。
“割地求和……袁家四世三公,天下所望,真要败落到如此境地么?”
她喃喃自语着,脑海中又浮现了当年整个袁府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惨景,眼中不觉微微淌泪。
贾氏见她一副神情萧索的样子,不觉心中不忍,轻声劝慰道:“妹妹不必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兄长乃天下英雄,必然反败为胜。”
袁雪神情茫然,置若罔闻,许久才缓过神来,雪白的贝齿狠狠的咬了一下嫣红的嘴唇,寒声道:“本初兄长乃袁家中流砥柱,更甚于公路兄长,本初兄长不能再败,袁家不能再败,我这就去找兄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