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德阳殿来,回到住处,刘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个小纸包正是那年轻的宦官趁着与她一撞之际,偷偷塞入她袖中之物。
细细将那纸包展开来,一股浓浓的药味冲鼻而来,却是一撮药渣。
刘凌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神色一闪,将那药渣倒入一个小盅之中,又倒入了少许清水,然后从头上取下一枝银钗,将那药渣在清水中搅拌均匀。
再取出银钗时,刘凌的脸色已然大变。
那那银钗下半截居然已变得灰暗——药中有毒!
银钗只是微微变黑,很显然药渣中的毒性不是很烈,但是长期服下去,必然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刘虞已经七十五的高龄了,如何承受得起。
刘凌柳眉倒竖,眼中的神色又惊又怒又悲,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人胆敢对堂堂的九五至尊下毒,当下从墙上摘下宝剑,就要叫人杀往德阳殿。
就在她取下宝剑的那一瞬间,脑海里的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身子又僵住了。
敢对祖父下毒的,这宫中还会有何人?
刘凌眼中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聪颖的她,悲哀的发现,恐怕只有两人胆敢如此:一个是他的父亲刘和,一个是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
父亲刘和的可能性似乎更大,因为在祖父生病期间,父亲麾下的宦官百般阻挠自己前往探视祖父。而且宫中或许有那个人的势力存在,但是真正把持宫中事务的还是父亲,那个人只是暗中安插了些许耳目而已,想要在刘和的眼皮底下长期下毒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迟疑了许久,她终于捂住脸蹲坐了下来,眼中的泪水喷薄而出,无声的流着,瞬间湿透了衣襟。她想起祖父那张灰暗而苍白的脸,心中愈发悲从中来,伤心欲绝。
难道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居然能让人丧尽天良?她心中不明白。
哭了许久,刘凌终于停住了哭泣,双眼已通红无比,但是脸上已露出决然的神色。
公孙白不在许都,在许都城唯一可求助的人,只有执金吾贾诩!
刘凌借故出宫,急匆匆的朝贾府疾奔而去。
*************
砰!
德阳殿外,某个阴暗角落的树影丛里,一个人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刚要爬起,又被数人踢倒在地。
那人惊惶的抬起头来,正是那个借故撞了刘凌一下的年轻宦官。
两个宦官向前死死的按住了他,另外一个宦官则举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杀气腾腾的声音的低喝道:“好你个李长!说,你给长公主递了什么东西?”
那叫李长的年轻宦官战战兢兢的道:“小的什么都没递,只是无意撞了长公主一下而已,诸位大爷一定是看花了眼……”
嗤~
寒光闪过,李长的肩膀处立即被匕首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现,痛的李长忍不住低哼一声。
那人举着滴血的匕首,在他咽喉附近不停的比划着,阴测测的笑道:“少给老子装聋卖傻,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考虑,若是还没想好的话,明天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噗通噗通~
就在那拿匕首的宦官正在得意洋洋的欣赏着李长那惊骇的表情时,突然身旁传来两道重物落地声,不觉朝旁边一望,脸上原本得意的笑容瞬间凝结。
原本按住李长的两个宦官已然瘫倒在地,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扬起匕首一个翻身,正要回头刺去,脖颈处已然挨了重重的一击,然后便如死狗一般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李长惊诧的抬起头来,便见到一个年长的宦官昂然屹立在他面前,不觉失声喊道:“王叔!”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宦官叫王成,在宫内已多年,四五十岁,因其年纪大,资历老,任三百石的永安丞,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显得极其和蔼可亲,普通的宦官都称其为“王叔”,此刻却是满脸杀气,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
王成冷冷的望着他,问道:“你是长公主的人?”
李长急忙答道:“非也,小的只与长公主有过数面之缘。只是陛下被奸人陷害下毒,小的一时出于义愤才……”
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王成暗中的身份。
王成见他望着自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四处张望了一眼后,淡然一笑,压低声道:“我是燕王的人……”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牌子朝他一晃,李长瞬间明白,嘴巴张的大大的,不敢出声。
那个神秘的组织,他在宫中早已有耳闻,这些人虽然行事低调,从不轻易惹事,更多的只是暗中监视宫中情形,但是却是无人敢得罪的。王成之所以敢堂而皇之的亮出腰牌,是知道即便是太子刘和得知他的身份,也不敢公然对他下手,别说是其他宫中的宦官和侍卫了。
王成收回腰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得了,德阳殿那边你也去不了,以后就跟着我吧,没人敢动你。”
李长不禁大喜:“小的拜谢王叔!”
当下,李长将刘虞的药中有毒一事细细向王成禀报,却被王成挥手制止道:“这个消息,我等早已知之,你曾在永安宫中服侍过太子,可知那边是否有异况?”
阎柔和鲜于辅叛乱泄露被杀之事,深深的刺痛了刘和,使得刘和将身边的宦官彻底清洗了一遍,使得宫内的黑豹卫一时间难以渗透到刘和的身边,所以一直成为黑豹卫的心病。
李长虽然并不属于黑豹卫,身世清白,经过重重考验终于得以在永安宫中服侍,但是也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触真正的秘密,王成也不过一问而已。
李长神色凝住了,细细思索起来,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建设性的秘密来,王成叹了口气道:“走吧,等会这三个家伙要醒了,省得尴尬。”
“我想起来了……”李长却突然惊喜的说道,“那天陈纯偷偷出宫饮酒喝得大醉,是小的把他扶回房的,他曾醉言醉语的说什么‘燕王休矣,无命过潼关’。”
陈纯,太子刘和的心腹宦官,任小黄门。
“什么?”王成脸色大变,随即猛的一拍李长道,“好小子,此番你立大功了!”
王成说完,当下不再理会李长,撒腿就朝宫外直奔而去。
****************
执金吾府。
大堂之上,贾诩正满脸谦卑的跪坐在刘凌的身旁,小心谨慎的听着刘凌的叙述,似乎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刘凌望着这个谦卑得如同宫中那个最老实的宦官一般的贾诩,心头却七上八下的。她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可怕,因为此人被称为“毒士”,看起来谦卑谨慎,其实就是一条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最可怕的是,刘凌甚至凭自己的直觉认为,此人看似极其认真的倾听着自己的叙说,其实恐怕早已知道此事。
果然,等到刘凌说完之后,贾诩满脸的震惊不信的神情,拍案怒道:“岂有此理,宫内那帮混蛋岂敢加害至尊,此等大罪即便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亦不足抵其罪!微臣当即刻禀报燕王,请燕王速救陛下!”
刘凌差点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自然不会告诉贾诩下毒之人十有八九是自己的父亲所为。可是贾诩这贼却来个所为的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不管是哪一样,不都是把自己和祖父都包含进去了?而更令刘凌吐血的是,贾诩居然要禀报燕王才能做决定,公孙白远在西域,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月,如今祖父危在旦夕,哪里还等得两个月。
当下刘凌又惊又怒,寒声问道:“贾先生,如今天子有难,而燕王远在西域,岂能再等燕王做主,先生难道只奉燕王,不奉天子不成?”
贾诩脸上露出极其无奈的神色,微微叹道:“公主如此聪明伶俐之人,难道不知幕后者会是谁?幕后者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我一个小小的执金吾敢抗之?此事恐怕非燕王亲自下令不可,或者长公主去请得陛下圣旨也行,否则借贾诩一万个胆也不敢擅动啊……”
刘凌自然知道自己再去见刘虞已不太可能,当下怒极,呛当一声拔剑而出,直指贾诩而叱:“贾执金吾,去年之时,你擅杀阎柔与鲜于辅时,胆子可不是这么小,莫非此事乃你暗中谋逆,加害陛下不成?”
贾诩装出一副吓得面如土色的神情,急声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陛下虽然有难,但是如今只是中了慢性之毒,而且宫中虎贲早已于半月之前去请燕王,陛下应可撑到燕王赶回之时,以燕王殿下之仙术,救治……。”
话未说完,一名缇骑模样的汉子飞奔而入,高声喊道:“先生,宫中急报!”
贾诩望着那人,不觉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者平素也算是小心谨慎之人,此刻明明见到刘凌在此,居然不避嫌的跑了进来,恐怕是有天大的事情。
就在那人递向贾诩一封密信时,一旁的刘凌蓦地腾身向前,一把将那密信夺过在手。
那人大惊:“公主,你……”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汉公主,居然如此不讲规矩!
刘凌迅疾撕开密信,匆匆一阅,不觉脸色又是一阵大变,呆立了半晌,当下将密信朝加贾诩一扔,银牙紧咬道:“我去寻燕王,后面一应之事,执金吾看着办!”
说完又提着剑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贾诩捡起地上的密信,看完之后也是脸色变得煞白,这位算无遗策的毒士,此刻也失去了淡定从容之色,沉声喝道:“速传报燕将军,派城门卫军将皇宫围起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传报乐将军、廖将军率大军前来拱卫京师,不得让任何兵马出城或靠近!”
“喏!”
“派出所有的黑豹卫,务必查出自潼关往西域一带,有何兵马异动;派快马加急前往西域,向殿下示警!”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