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荒风波后,左冯翊和弘农传来喜讯,宿麦丰收,抚民营组织流民七万人屯田,再加上营中三万余人的军屯,共收获宿麦一百万石,而南城将军曹金虽然只招募了两万流民,营中军屯者也只有两万,在弘农田地质量不及左冯翊的情况下,也种出了五十万石的粮食,论亩产更在抚民营之上。
抚民将军刘侠卿不愧是牛马校尉出身,在屯田之余大搞畜牧业,养了无数牛马牲畜,成批地运送到长安来,供给官中使用。
小皇帝大大地松了口气,大汉终于度过了第一次粮食危机。
为了表彰两个营的功绩,皇帝陛下大加封赏,抚民将军刘侠卿益封一千户,原抚民校尉,现尚书令郑深封关内侯,南城将军曹金原本是关内侯,这一次因为在屯田上的出色表现封为列侯,食邑一千户。
旨意一下,朝廷上下尽皆哗然,大家向来只知道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搏取封侯,没想到从地里也能刨出侯爵之位来。
这一次的封赏大大激发了各地方官的种地热情,郡县长官无不亲自抓农业生产,个个对春耕无比重视,也都想在耕地里取得政绩,也能种个侯位出来。
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今的天下是资源之争,最重要的资源是人和粮食,有了更多的粮食,就能招来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人,可以种出更多的粮食,只要形成了这种良性循环,不出几年,关中必然成为资源最雄厚的地区,为他争霸天下提供源源不断的士兵和军粮。
建世汉对于流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因为赤眉军本就是个流民组织,以赤眉军为基础的政权比其他政权对流民更加友好。开春以来,关东的流民不断涌入关中,大概都是被小皇帝爱护百姓的名声吸引来的。
皇帝对于流民来者不拒,只要来,便有吃的,便有田种。三辅战乱了这么多年,人口流失严重,正需要有外来人口补充,而三辅的田地又格外肥沃,只要流民把闲田种起来,粮食会越来越多,大汉再不用担心粮荒。
在这种风气引领下,各地的春耕搞得火热非常,官府大力推动春耕,又安排了许多耕牛,租给农民使用。而且对于无犁的农户,官府还帮助出犁。
官府的犁与农户平常用的大大不同,平时耕地的犁都是直辕的,官府的犁却都是曲辕的。农民对这种犁没有充分的认识,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这一天,长安附近的霸陵显得极不寻常,县令、县尉、县丞等县中的长官天没亮就带人来到地头,县令命令把当地的百姓都早早地吆喝起来,一道平整路面,将地头的碎石头捡走,将路上的坑洼填平,把一片田地整理得平平整整。
百姓们都猜想会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要不然县里长官不会如此上心。果然,不久之后,来了一队人马,领头者身着官服,官威十足。县令等人都跑到那官员马前跪拜,官员在马上指东指西,好像是评论着县令的准备工作。
百姓们交头接耳,谁也不知道来者是哪一个,后来听到有人说,来的人是京兆尹。百姓们便恍然大悟,怪不得县中长官一齐出马,原来是京兆尹来了,京兆尹可是大人物,是得好好地迎接一下。
一个老者说道:“每年春耕时,都要有大人物来开犁,扶犁走上几步,宣布今年的春耕开始,往年都是县令开犁,今年大概因为皇帝陛下特别重视种田的缘故,京兆尹亲自来开犁了。”
众人便都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于是百姓们都等着京兆尹开犁,为他们的春耕讨个好彩头。他们眼看着官吏们把牛赶下了田,套上了一副奇怪的犁,那犁比平常的犁来得短小,辕是弯曲的,想必就是传说中官府今年大力推行的曲辕犁。
一个老农捋着胡须道:“我耕了一辈子的地,用了一辈子的直辕犁,从来没见过曲辕的犁,这弯曲的犁怎么耕田?搞不好会把沟垄犁歪的?”
“就是,用直辕犁挺好的,官府为什么非要推曲辕犁?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他们说改就改,那玩儿意能好用吗?”
“反正我们家有犁,不用官府的犁。”
“可我家里没有啊!难道今年官府提供的都是曲辕犁,那可就糟了!”
百姓们议论了半晌,却见京兆尹丝毫没有下田的意思,而是派兵士将百姓们驱赶着,让他们在田地旁边站定,他自己则带着那些官员,骑马向前跑出去老远,好像是要迎接什么人似的。
难道这次有比京兆尹更大的官儿来开犁?难道竟是大司农?或者是朝中的三公?比京兆尹大的官,朝廷里也没有几位吧?
百姓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伸着脖子向前方瞭望,可是等了半晌,伸得脖子都酸了,还没见到半个人影。
许多人没吃早饭就被赶了出来,此刻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半天等不到人,未免有些烦躁,暗地里偷偷地抱怨。
可是眼看着京兆尹和一众官员都在那儿干等,百姓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在地头呆站着。
太阳越升越高,地面上热气蒸腾。一干人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个个饥肠辘辘,口干舌燥。
忽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奔驰而来,前面是开路的仪仗,精神头十足的小伙子们扛着旗帜,风将旗帜吹得呼啦啦地响。
正在等候的京兆尹等人骚动起来,都在整理官袍,然后拜伏于地,有士卒过来吆喝着众人跪拜。
“跪下!都跪下!你,说的是你,你怎么还站着呢?”
“这是什么大官啊,这么大的官威,连京兆尹都要跪拜?”
士卒一鞭子抽了过来,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还敢问!当今天子,谁敢不跪!”
百姓们听了都吓得不轻,膝盖不由自主地软了,全都跪了下去,一个人低声道:“是皇帝陛下,上次我在长安见过那旗子,是皇帝的大旗。”
“天哪,居然是皇帝,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皇帝!”
骑兵队伍来到近前,对跪在地上的京兆尹等人理都不理,只顾着把郡里的县里的兵丁都驱赶到一边,防卫工作全部由羽林军接管。
小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而来,到了近前,飞身跳下马背,动作别提多么矫健。
他走上地头,望着周围的百姓挥了挥手,“都起来,都起来吧!朕是来耕田的,尔等都不用怕!”
这时有礼官上来,请皇帝主持耕耤礼,皇帝祭拜完毕,就下了田,左手扶犁,右手执鞭,一声吆喝,黄牛开始前进,眼见犁头翻开黄土,刷刷地向两旁分开,曲辕犁快速前进,而皇帝口中发出驱赶黄牛的各种声音。
那黄牛温顺异常,随着皇帝的口令埋头向前,走出十几步,皇帝干脆把鞭子都丢掉了,只用手扶着犁,口中吆喝着牛前进。
礼官跺脚道:“错了,错了!天子扶犁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陛下怎么犁了这么久!这不符合礼制!”
旁边的尚书令郑深道:“仁为体,礼为用,陛下有仁德之心,欲兴农耕,此乃国之大幸,民之大幸,何必拘泥于礼仪形式?”
小皇帝耕得性起,撸起袖子,卷起裤腿,脚下不停,眨眼间已犁到了另一侧地头,他吆喝着牛转身,手上用力一提,曲辕犁轻巧地掉头,又迅速地耕作起来。
地头上都是老庄稼把式,见这犁如此轻巧,都不禁叫一声:“好犁!”
皇帝又犁了回来,看着地头上站着的百姓,叫道:“来几个人,用直辕犁耕作,咱们比试比试!”
京兆尹找县令,县令找乡长,乡长找亭长,立时选了几个老农下地,将几架直辕犁架上牛背,一声吆喝,与皇帝一道出发。
方才众人看着曲辕犁快,但是因为没有参照,并没有觉得太过出奇,可如今与直辕犁一比,曲辕犁的优势尽显,不仅速度快,掉头也快,不一会儿就把直辕犁远远地甩在身后。
而曲辕犁犁过的地土质松软平整,比直辕犁的效果更好。
“真没想到,这曲辕犁竟然这么厉害!”
“是啊,比直辕犁快多了,而且更加轻巧,转身也方便。”
农户们站在地头,纷纷评点着。
有人嘀咕道:“你们看,陛下赶牛,实在是拿手,他不用鞭子,只是嘴里发出声音,那牛竟像是能听懂似的,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做。”
“陛下原本就是放牛出身,精于牧牛,我跟你说,传说陛下懂牛语,可以和牛聊天的。”
“到底是天命之主,与我们凡夫俗子不同,便连放牛犁地也比旁人厉害!”
在众人啧啧称奇中,皇帝放下犁,上了地头,百姓都跪拜下去,高呼:“万岁!”“陛下万岁!”
他们没有想到,陛下不仅会治国,还会赶牛,还会犁地,简直是全才。种地这事儿大大地拉近了皇帝与农民的距离,他们欣喜地看到,他们的皇帝也是个好庄稼把式,就好像皇帝是他们的“自己人”。
自从皇帝开犁之后,曲辕犁风行三辅,而小皇帝刘钰也成为了农夫口中津津乐道的“咱们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