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外兰的府邸是按招辽东总兵李成梁府邸的样子修建的,大门的门楣上掛着请辽东书法名家提写的匾额‘建州大都督府’六个金漆大字,府内都是新盖的汉式房屋,前面是都督府的公堂,后面是尼堪外兰的私宅,再往后走则是一个古旧的花园,园中遍种茝兰清葛、杜若蘅芜,此时正值秋凉各各给实,异香飘的满园皆是,园中深处一栋小楼,古扑典雅却是宋式的房子,楼上小窗微开,窗前春台上放着一张古琴,琴旁供一枝枫红,一位宫装少女倚窗而立,纤指轻拂枫叶,雪白的肌肤在秋红之下更显娇嫩,枫叶上面的秋露像珍珠一般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手上,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白,如高山瑞雪。着雨海棠,她的肌肤白的似已透明,有着玉也似的纹理,她的容颜愁的让人心碎,看一眼留下那多眷恋。
一名婢女走到窗前轻声道:“大格格,该休息了。”少女收回拂着枫叶的手,擦拭掉眼角的泪痕道:“多罗甘珠。你把龙涎香点上。”婢女不情愿的道:“大格格,你又要抚琴了?每次你一抚琴总会触动心力,病势又会增加一重,福晋已经不准你再抚琴了。”少女一笑道:“我回来好些天了还一次也没动这张琴呢,我若总也不抚它,它也会寂寞的。你放心我只抚一会就是了,不会触动心力的。”多罗甘珠无奈只得将香点燃,少女坐在春台前调好宫商,慢慢的拨动琴弦,琴声如泣如诉,如秋晚清流独自游走于山间林内,风吹树动,枝摇叶响,凄婉的清流在无人理会中缓缓前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条容纳它的小河,但自回首就见自己正被污土所吞没,很快就将不在存留于这个纷扰的世上。
琴声一变,又似一个女孩娇滴滴羞答答站在人前,方要开口四周却走的一干二净,宫衣少女轻声而歌:“寒夜泪如秋露同,漏声冷,夜更凉,又值春完,香尽有谁怜。一年伤得红颜老,莫弹指,人命薄。”此时多罗甘珠已忍不住哭出声来,想要阻止少女不要再弹却知说也无用慢慢退开,少女脸上泪水与灯光相映而红,又唱道:“梁上燕子太无情,频招手,仍南飞,待得重来,恐已桃花残。纵有崔郎唤不回,明月下,雨声中。”歌声骤停,少女伏在春台之上,咳个不住,紫红色的血块从她口中涌出污满了古琴。
多罗甘珠吓得手足无措一边大喊:“老夫人!老夫人,你快来啊!”一边笨拙的用手帕为少女擦拭嘴角的血迹,大帘飚然而起,一个老妇人闪电般到了少女身前拨开多罗甘珠,手掌在少女肺经、脾经、心经、肝经、心包经、肾经连续按摩,另一只手的食指快速点遍少女的阴跷、阴维二脉的穴道,待少女略有平静在怀中取了一粒药丸给她服下,手掌停留在她的极泉、天池二穴上,此二穴均是心经、心包经的主要穴位在老妇人内力按摩之下一会少女已缓和过来,老妇人松了一口气爱怜的道:“我真不该教你弄这劳什古子,只怕迟早有一天你要死在这上面。”少女强自一笑道:“我记的您老人家说过的,人活一万年最终还只不过是个死,要是能死的开心,只怕比活着还要更好些。”老妇人无奈的一笑回头又向多罗甘珠道:“你这丫头也是,你们格格又不是头一天有这毛病,你也不是第一次碰上,为什么这么慌手慌脚的?”多罗甘珠委屈的道:“自从您上回说了格格……,我就总是害怕。”老妇人一皱眉道:“你在那听到的?”多罗甘珠指指少女道:“是格格告诉我的了。”老妇人低头看少女一眼道:“你偷听我们说话?”少女乖巧的一笑道:“祖母,我这次答应和孟古一起出去为的就是我听到了您和阿吗、额娘说的话。我想我既然还只有半年好过,那为什么不出去见识一下呢。”老妇人眼中藏泪抚着少女的头发道:“欣然啊,你放心,祖母绝不会让你有个好歹,就是拼了祖母这条老命也要保住你。”
过了一会,老妇人差开话头道:“欣然,你告诉祖母,你真的喜欢祝庆那个小子吗?”欣然看看老妇人道:“他真的喜欢我。”老妇人道:“那你呢?”欣然摇头不答,老妇人道:“适才你唱道:‘待得重来,恐已桃花残,纵有崔郎唤不回。’用得是什么典故?”欣然道:“我又会用什么典故,不过胡诌罢了。”老妇人一笑道:“多罗甘珠,你知不知道崔护与桃花的故事?”多罗甘珠拍手道:“当然知道了。”老妇人道:“你说说。”多罗甘珠立即晃着脑袋说了起来:“唐朝的时候一个叫崔护的书生有一天到乡间去游玩,突然那觉的口渴难耐就想找人家讨口水吃,于是就看见一户人家墙里墙外桃花开遍,还有一个特好看的大姑娘,那崔护赶紧就屁颠屁颠的溜进去了。”欣然与老妇人被多罗甘珠逗的同时莞尔,老妇人一指她道:“听你这一说那崔护不像诗人倒像是个痞子了。”多罗甘珠不高兴的道:“老夫人笑我说的不好,您来说好了。”欣然道:“没人笑你,你说好了。”
多罗甘珠这才又道:“那个崔护一眼就看上了人家的大姑娘,可是人家没别人他也不好提出来就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然后他在家昏头涨脑的想了那个姑娘一年。唉,老夫人,你说那个姓崔的为什么不再去一回,要在家里胡思乱想啊?”老妇人笑道:“大概他是蠢的,没有你精明。”多罗甘珠听出老妇人在拿自己开心便道:“您不说我还不问了呢。那个姓崔的反正晕头转向一年没去,等到第二年春天又屁颠屁颠的去了,可那家却没人,只能隔着墙看点桃花,他就四下和人打听那个大姑娘叫什么,有人就告诉他那个姑娘叫桃花,他一想家里种满了桃花人也叫桃花立即就动了诗兴,在人家门上写了一首什么诗,嗯,是什么诗来着……。”欣然轻声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多罗甘珠拍手道:“就是这个,我总是记不清这些湿啊干啊的,不像格格……。”老妇人不耐烦的一摆手道:“你快说吧,废话太多了。”多罗甘珠扮个鬼脸又道:“那个崔护这回没再那么傻,隔了几天就又去了,一到那家就看见一个老头子站在门口哭。崔护就问他,你哭什么呀?老头子就说,我的女儿让一个姓崔的给害死了,崔护大吃一惊,就说,我就是那个姓崔的,我怎么害死你女儿了?我想娶她还来不及呢。老头子一听抓住崔护打了一顿,一边打还一边说,我让你写诗,我让你写诗,我让你写诗……。”老妇人皱眉道:“多罗甘珠,你不说废话行不行!”多罗甘珠不敢再胡闹接道:“原来啊,那个桃花姑娘一看见崔护的诗就犯了相思病,一病不起已经快死了。崔护一听就跑进去到了桃花姑娘的床边。一个劲的喊着桃花姑娘的名字,桃花姑娘立即就跳起来了,什么病都没有了,于是两个人就成亲、生孩子、过一辈子。”
老妇人看着欣然道:“纵有崔郎唤不回。你自比桃花,怕那崔护来时已然桃花落尽,对吗?”欣然低着头半响无语,好一会才道:“崔护留诗门上,自然会重来……。”老妇人道:“你怕梁上燕子太无情,频招手,仍南飞?是那一个?祖母为你把他抓回来。”欣然泪光莹莹,摇头不语,老妇人道:“是努尔哈赤?不会,我看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是……,是那个劫走你的小子对不对?一定是他,这小子何处让你动心?你说给祖母听听?”老妇人见欣然仍是不语,又道:“欣然,我不是的亲祖母,但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难道你这回要瞒着祖母吗?你要是怕传出去。这除了咱们再无外人,你信不过祖母还是信不过多罗甘珠啊?”多罗甘珠忙道:“大格格,奴婢要是泄露一句天打雷劈。”欣然苦笑一声道:“我不是怕外人知道,更不是不信你们,只是花落流水全无意思,说它做什么。”老妇人道:“说一说花落也有些意义,总不成真的白落了吗?”欣然思忖片刻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当着我的面杀了阿伦,而且这个人奸诈狡滑为求目的不则手段,根本和我格格不入,我记得王兀堂要给我额娘写信,他不要纸笔顺手夺了别人一柄匕首……。”多罗甘珠抢道:“他割破自己的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欣然轻摇臻首道:“他割破我的手指来写血书。”多罗甘珠惊咤道:“什么?”
欣然站起来手轻拂琴弦发出一阵叮咚悦耳的声音,道:“就这样我们就脱离了危险,现在想来。如果不是他那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王兀堂只怕也不会信他。”多罗甘珠道:“这算什么人啊?格格,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啊?”老妇人抬手制止她道:“你再往下说。”欣然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开始注意他,最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不好的人,可渐渐的发现他又不是,有一晚我们在一处小村露宿,他竟在暗中守护了我一夜,在我的感觉中他不像我所认识的任何男人,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一身重病的废人,可在他的眼里我只是我,此外他虽然看上去很奸滑,却让人感觉不论什么事只要交给他,他就都能承当,他的一语一笑,总能让你心下那么安宁,似乎什么事都不是困难的,只要你须要他随时都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而他平时又总是那么的遥远让你想抓都抓不到。”欣然整个人似乎沉醉于她和石戎的每一刻相处之中,身边的老妇人和多罗甘珠好像都已不再存在,就那样轻轻的低语着:“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知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之险,可我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不论怎样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不像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很安全,却总感到那么恐惧,而且,无论是祝大哥还是布扬古他们都是看到我的样子只后才对我有好感。在那只前他们看我不过就是看一个怪物,而他从来没看到我的样子,却肯用生命来保护我。”多罗甘珠皱着眉头道:“这算什么嘛,我一点也没听出他对格格有什么好处。”欣然这才从沉醉中醒了过来,想道刚才自己说的不由泛起一片红潮,低头坐下不再说话。
老妇人站起来轻叹一声道:“欣然,祖母懂你的感受。孟古这个小蹄子,拉你出门一回,她自己找了一个如意郎君,却害的你染了相思病了。”欣然望着老妇人道:“祖母,欣然只道没有人会明白欣然心中的感受,怎地您却能懂的?”老妇人道:“我说一件旧事给你听。那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嗯,六十多年前了,山东长白山百胜堡主有一个女儿。她那时不过十一二岁,但所有的宠爱集于她一身,同在长白山的狮吼堡、熊人堡两家各有一位公子,他们都非常的喜欢百胜堡的这个小姑娘,每天对她千依百顺,甚至愿意为她做狗做马,这个小姑娘没天都要惹一堆祸事,这两位公子都愿意替她去受过,可她却不愿搭理这两位公子。长白派一庄五卫,分别是一观、二洞、三堡,一观、二洞住的都是隐士,保卫长白派总舵白雾山庄的职则就落在了三堡身上,每年五月端午到九月重阳,都要有一堡到关外长白山去保卫白雾山庄,省的有人在夏天的时候去打扰白雾山庄的安静,那一年轮到百胜堡去关外。啊。”说到这老妇人长出一口气,闭上双目面上尽是愁苦之意,多罗甘珠等了一会性急起来催道:“老夫人,来咱们关外之后怎么了?您说啊。”
老妇人轻声道:“小姑娘那是第四次到关外来了,她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