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到了北京的永定门,就见门口刀枪如林,兵士如蚁,围在门前,出入城门都要受到严历的盘查,石戎一皱眉道:“怎么,京师的大门天天都这样么?”
张显庸也奇怪的道:“我从没见过有这样的时候,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不要管他,我们只管上前,不信还有人当真拦我们不成。”
他们催马到了门前,一个把总样的人果然来拦,大声道:“一律下马!从今天起,出入京城,不许骑马、不许带兵器!”石戎笑道:“这回小师叔信了吧。”张显庸自嘲的一笑,催马到了前面道:“是郎斌郎把总吧?我是张显庸啊。”
那名叫郎斌的把总急忙施礼道:“小人一眼没看出是少天师,还请多多原谅。”张显庸道:“那也没什么,只是这京城怎么了?为何这般严紧起来了?”郎斌叫苦道:“还不是那两个老疯子给害的。”
张显庸奇怪的道:“什么老疯子?”郎斌瞪着眼道:“少天师还不知道吗?关外长白山的老天爷,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跑到燕山把燕山派的陆海双侠给打伤了……。”张显庸一惊道:“是老双侠,还是少双侠?”燕山派掌门‘紫阳真人’陆云平、‘九州圣丐’海凤宝被称为‘老双侠’,他们的儿子‘金猞猁’陆锋、‘玉狻猊’海昆则被称为‘少双侠’。
郎斌道:“自然是老双侠了,少双侠想要和这位老天爷动手,人家老天爷还不肯呢。这下惹怒了燕派的老掌门星月老人。他们两位老侠定了约,说要在北京城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在南长河决战,您说,这两位老爷子在那不能决斗,非跑到京师来,而且他们打就打好了,干嘛还嚷的四下里都知道啊。就这两天的工夫,来了不知道几百拨江湖客来,都想看看他们比武。唉,我们为了京师的安全就只好全城出动,四处查人。”
张显庸一笑道:“南长河在西郊,他们打他们的,你们怕什么。”郎斌叫苦道:“关键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打,这北京什么时候下雪那个清楚?他们不打,那些江湖人就得等着,他们这些人,那个是守王法的,这两日之内,就已经闹出七场人命了。我们想管,可他们一翻脸,连我们都杀,多亏锦衣卫的弟兄出来帮忙。不然这京师就乱翻了天了。”
张显庸回头看看努尔哈赤他们几个道:“他们是我的朋友,通融一下吧?”郎斌四下看看道:“这别的都好说,就是带兵器也罢了,只是这马……。”张显庸忙道:“不要紧我们把马交给郎把总,事后我再让人来领。”
郎斌千恩万谢的道:“这太谢谢您了,还是您老家知道我们的难处。”说完他看一眼努尔哈赤又道:“再麻烦您老人家,和那位说一下,不要把那刀就那样露着,最好罩上些。”张显庸没口子的答应,回身安排了,然后带着几个人下马进城。
他们刚走进城,就听有人轻声道:“天兵!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石戎浑身一震,猛的回头,就见欣然站在一辆马车前,娇躯略颤的看着他。
石戎什么都不顾了,快步跑过去拉住欣然的手道:“你怎么在这?如何连面纱也没有带,若着了太阳怎么办?”欣然把面纱笼起道:“我怕我叫你,你认不出我,所以就把面纱摘了。”
这时孟古一头扑进欣然怀里,开心的道:“好姐姐,你想死我了。”扈尔汉则过来道:“参见姊姊。”欣然很想和石戎单独说会子话,但又不能不理他们,只好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深情的看着石戎。
这里的人都认识欣然,他们对她的印像也都很好,一个个连着招呼,只有张显庸一双眼睛木了一样看着欣然,嘴巴半张,一丝仙风道骨都没了,心里不住的道:“这果真是人吗?怎地就和才离凡世的仙子一般?”
欣然看到努尔哈赤轻声道:“大贝勒来了就好了,令三弟,祝公子,也已到了北京。”努尔哈赤一惊道:“雅尔哈齐来了?大格格,他现在何处?”欣然道:“我不知道,但他昨夜找到东城甜水井胡同,黑龙门四大金刚住的地方,约下了今夜在天坛决战,为师报仇,若大贝勒没到,我只好去拦他了,如今就全仗大贝勒了。”
努尔哈赤和石戎对觑一眼,心中都道:“万没想道,在辽东种的祸根都跑到北京发芽来了。”努尔哈赤道:“扈尔汉,你和厄赫姑娘随大格格去见王、冷二位前辈吧,我们去甜水井胡同见费英东。”
扈尔汉不想和他分开,可又不能不去见祖父祖母,只得道:“那我见了祖父祖母之后再去找你。”说完凑到欣然身边。多罗甘珠也在,眼见欣然和石戎连句话都没说上,努尔哈赤就要走,不由大声道:“姓石的,我们格格这两日一直守在这永定门,她说你们一定会在这进城,你现在就要走吗?”
努尔哈赤看了石戎一眼,笑道:“既如此,天兵,你过会再去找我吧。”石戎自然愿意,但不知怎地,脸皮薄了许多,喃喃的道:“只是,你们头一次来京师,找不到甜水井胡同啊。”孟古道:“你少操心,我们不是还有少天师那吗。少天师、少天师!”
张显庸仍是那样呆呆的看着欣然,猛的听的有人喊他,也没去考虑是谁,上前一步向欣然道:“无量佛,在下龙虎山张显庸,格格是……?”
欣然却听说过他,忖道:“原来祖母说能治我病的就是此人。”不由多打量了两眼,直觉此人仙颜鹤势,如松临风。好一脉道骨,忙还礼道:“辽东图伦城,欣然,少天师好。”
这几句说的什么不重要,只一开口,张显庸魂都飞了,点头哈腰的道:“好、好、好……,格格……也好。”他自己说完都觉得大为失态,窘迫的一笑道:“格格是第一次来京师吗?”欣然道:“是的。”张显庸又兴奋起来,道:“那我可以带格格四处走走吗,这西山枫红、护国寺庙会、瓮山泊残荷此时都是当看之时,不知格格……。”石戎直听得火冒三丈,大声道:“小师叔!这京师我来过,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不比你差,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会带格格去看,你就省省吧。”
张显庸看了石戎一眼,眼中尽是妒意,长叹一声道:“既如此,大格格,我们……。”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想走,站在那里,不住啊来啊去的,石戎冷笑一声道:“小师叔回去等着就是了。你这一回京,格格的祖母知道了少不得去看你。”张显庸失口道:“当真?”石戎点头道:“绝对当真。”
张显庸这才恋恋不舍的向欣然告辞,不住的道:“那我就回去等格格了,望望格格早日玉趾光临。”欣然自然知道这一去就少不得一场大战,既不好意思说不去,也不好意思说去,低头不语,张显庸还一个劲的叮嘱道:“小道就住在杨柳胡同,还请大格格早日来才是,小道这就回去等着。”石戎贼忒兮兮的笑道:“小师叔放心,就是大格格不去,我也会催她去的。”
张显庸那里懂得他的心思,道:“好一言为定,我这就回去等。”说完转身就要走,努尔哈赤忍住笑一把扯住他道:“少天师,还要麻烦你送我们去一躺甜水井胡同才是。”张显庸这才想起他来。无奈只得和他走了,脚步虽移,回头不住,只可惜欣然的一双眼睛全在石戎身上,根本没看见他的不住回头。
石戎看着欣然道:“你的身子白天在外面没关系吗?”欣然道:“自从喝了……,就好的多了,祖母说,若用了药也就该大好了,而且现在是冬天,天气没有那么热了。”石戎道:“那我带你去西山吧,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红叶。”
厄赫道:“我喜欢的很。”她话说了一半,实际上想说的是,“你带我做任何事我都喜欢,不止看红叶。”石戎道:“那好,这里正好有马车,我来赶车。”车辕上坐着一个老者,一直在不停手的玩弄着一幅象牙骰子,一听这话抬起头来笑道:“小石,怎地见面话也没有一句就要抢我的饭碗啊?”
石戎看了他一眼,急忙恭敬的一礼道:“是晏公公,天兵失礼了。”老者一摆手道:“什么他妈的晏公公,我有不是太监,你们两个不论上那,我晏应若不跟着。回去之后,那火扇公主非把我当狗肉炖了不可。”多罗甘珠跳脚笑道:“好啊,又让我抓到你说老夫人的坏话了。”
晏应叫苦不迭的道:“你这小丫头,已经赢了我两根胡子去了,难不成还要拔。”多罗甘珠道:“就要拔、就要拔,谁让你说了。”
欣然轻声道:“多罗甘珠,你别和晏前辈胡闹,快点带扈尔汉和厄赫师姑去见我祖母吧。”多罗甘珠道:“格格。那你真要和这小子……。”扈尔汉打断她的话道:“石戎在我姐姐身边你还不放心吗,快走吧。”
多罗甘珠不情愿的道:“就是因为他在我才不放心。晏公公,你替我看着这小子。好不好?”出云洞主‘博命老郎’晏应两只怪眼一翻道:“为什么?小石人不错的。”多罗甘珠急道:“你不帮我看着,我现在就要拔你一根胡子。”晏应急忙道:“帮帮帮,奶奶个的,流年不利,碰上你这么个小妖精。”
石戎搀着欣然向马车走去,一直站在那里话也没有说的厄赫直觉心中一阵巨痛传遍全身。她是不喜欢石戎,但一个和自己有过肌肤相亲的男人,就这样和另一个女人走了,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怎样她的心都不会不痛。
多罗甘珠带着他们离开,扈尔汉一边走一边挨过去道:“我姐姐真的天天在这里等石戎吗?”多罗甘珠道:“我还骗你不成。”扈尔汉笑嘻嘻的道:“那你是一直在陪着你家格格,还是也在等我。”
多罗甘珠白了他一眼道:“你若何石戎一样,我才不要等你呢。不过……幸好你不是。”扈尔汉听了这话,直乐得手舞足蹈,多罗甘珠不好意思的踢了他一脚道:“你疯了!这是大街。”扈尔汉道:“听了你这话,我不疯还等什么。”
他二人的话传到身后厄赫的耳朵里,厄赫差一点哭出来,最后,她猛一咬牙,忖道:“我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也要去找那个男人吗?不!我绝不!”想到这强自振作起来。
石戎和欣然上了马车,晏应哼哼叽叽的赶着车向城门而去,那郎斌一直就在注视他们,一见马车过来,提了条长枪一隔道:“停下!出入不得骑马、带兵器,你们不知道吗?”
晏应拉住马车道:“这位大人,我们没带兵器,也没骑马,你的眼睛没瞎的的话,应该看见。”郎斌大怒道:“好老儿!你找死吗?”石戎在车里道:“晏前辈,要我帮忙吗?”晏应当时就骂出来了:“滚你妈的,这点小事用你管!”
郎斌听了更怒,枪狠狠的向晏应抽了过去,道:“打死你个……。”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傻住了,一粒骰子在晏应手里飞了出来,像鸡啄米一样撞击着他手中的大枪。每撞一下,他的枪就要短上一截,直到最后只剩下他手中握的那一小段,骰子停在空中,晏应道:“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可以!”马车后面有人大声说道,晏应也不回头道:“你在我身后站了那么时间不说话,就是想看我撞大枪吗?”那人转过来先施了一礼然后才道:“锦衣卫副指挥谢鹏,见过晏老前辈,前辈的武功太过玄妙,把我都看的呆住了,故而才站了这么半天,请前辈莫怪。还不让路。”
晏应理也不理谢鹏赶车去了,郎斌凑过来道:“谢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不成?”谢鹏道:“你给我听着,以后眼睛放亮点,这城里有长白山的车,就必然有燕山的马。你要是拦他们,让人给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说完带马而去,只留郎斌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马车出城之后,绕个弯向西,直奔香山,车子在玉华岫停下,晏应摆弄着骰子道:“我没那个兴趣看这个东西,你们两个去吧。”
石戎搀着欣然,二人走了上去,明代的时候,香山枫红还没有那么多,直到乾隆年间,这里才开始大批种植黄栌,在那两百年之后,红叶才开始遍布香山,这个时候就是玉华岫最好,一棵棵野生的大树,参天而立,红叶嫩而不焦,如同一片片女儿口上的胭脂一般,向游人展示着它们的美丽。
石戎和欣然两个看着枫叶同时痴醉与其间,欣然轻声道:“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石戎笑道:“曾闻叶上题红颜,叶上题诗寄阿谁?你念的是红叶诗吗?”欣然点点头道:“这个故事太美了,美的我都不敢相信。”
石戎道:“是啊,若说皇帝下令,把私通书信的人宰了,我倒是信,说他们能走到一起我却不信。”欣然看他一眼道:“人生留下来的总是美的,这个时候何苦要提杀风景的东西呢。”
石戎知她敏感便一笑不提,二人走到一株树下,石戎摘了两片红叶下来道:“我知道一个有关红叶的故事,讲个你好不好。”欣然道:“好啊!”
石戎道:“可我怕你哭,怕你像故事中的女的一样,哭了一生。”欣然道:“我的一生已经哭的无可再哭了,再哭下去,却看为谁了。”石戎长低下头,慢慢的把郭再佑的故事讲给了欣然。
果然欣然哭了,石戎轻声道:“欣然,我讲这个给你,就是想让知道,情是苦的,我们也许不该有。”欣然道:“苦的也是一种嗞味,有了的东西,总比没有要好一些。”
石戎干咳一声道:“欣然,我知道,但人生有时有了许多东西之后,总不会很开心。”欣然抹去泪花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这我说话?”
石戎长叹一声道:“因为我每次见你,都会有一种负罪感,我知道我会让你更伤心,所以理智告诉我,应该和你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