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般的事态,其实是段铭承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冉广浩在逃,如果一旦给了南洋水师反应的时间,近在咫尺的三万大军转眼之间就能把这白海城团团围困。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尽快找出冉广浩!
然后在南洋水师反应过来之前全身而退!
而与此同时,那些一系列的琐碎也都要兼顾——
之前纪清歌跟踪过的那名异族海商至今去向不明,应该是和冉广浩一同躲藏了起来。
地库中的那条暗道的出口是在城中一处废弃的荒宅中,虽然说是荒宅,但遍布的凌乱足迹和拖拽搬运的迹象已经表明不久前还曾有人从此处运送货物。
那一处货仓原本的东家已经抓捕归案,但他却口口声声对此并不知情,若是知情,打死他也不敢在自家仓库中藏匿军械,更遑论后来还成了关押副统领的牢狱?
这个说辞在审讯了其他伙计之后倒也得到了印证——西洋的葡萄酒只要保存得当是耐得久存的,又是因为密闭环境存储最宜向来是搁置在最里面,时间最短的一批货也已经存了两年,只要存放的客商不要求提货的话,最尽头那一片区域根本也不会有伙计和力夫踏入。
虽然仓库整体宽敞阔大,但最内里的那一片偌大的空间却是无事不会有人去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成了藏匿违禁品和偷藏人犯的绝佳处所。
这样的说辞,不是不可信,却也不可尽信,但眼下段铭承也没时间去详细查证,只先将人收押容后再审。
冉广浩和那名海商的样貌已经绘影图形,贴遍了全城,更有飞羽卫和白海城内原本的公差衙役们一起,按照着户籍册子和往来登记的路引,由城南开始,一家家的搜拣严查。
而从那地库中带出的木桶,小心的拆开了一只,里面已经确认是某种易爆的物品,但……却与大夏这边的火|药并不相同。
段铭承命人小心封存,准备连同重要人犯一同带回帝京。
从那地库中救出的杜修,则是交给了例行会跟随他们同行同止的兑组医者救治,只是暂时还没什么结果,毕竟关押已有半年,想要恢复也不是一时半刻可行。
而那两颗夺去了两名飞羽卫性命的铁丸,回到府衙之后就让飞羽卫提审了知府邓志良,两轮刑讯都没过完,邓志良就吐了口——
——那是和花纹钢刀一样远跨了重洋而来的奇异神兵!
不需要使用者会武,只要经过几次准确度的练习,装填火|药和弹丸,百步之内可穿墙裂石!远非弓|弩可比,根本无人可挡!
据他的供述,这东西极为珍贵稀有,海商手中一共也只有两把,他是花了极其高昂的价格,才从海商手中购买了其一,本来也是因为他自己心存顾忌,总觉得自己这知府做得风雨飘摇,自身又不会武,生怕哪天有性命之忧,购来作为紧要关头自保用的。
谁知就在前些日子因为连绵阴雨,那东西受了潮,这才拿去交给海商修理,纪清歌跟踪他的那一日,他本是因为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妙,想要去取回的,谁知海商却说还没修好,这才空手而返。
这样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段铭承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冉广浩和那海商没有抓捕归案,这是首当其冲的要事!
虽是忙得分身乏术,段铭承也没忘了纪清歌,硬是挤出时间,仔细为她处理了手掌上的烧伤。
火烤过的银针小心挑破掌心的一个个水泡,挤出里面积存的脓液擦拭干净,再用银剪剪去那些已经不可能再重新长回去的溃烂皮肤,最后才涂上了一层清凉的药膏。
“伤好之前不可以碰水,也不要用力,每日都要记得换药。”段铭承边给她小心的裹上纱布,边叮嘱她:“若是觉得不便,我从这府衙调一个侍女给你。”
……虽说伤的不是右手是左手,但烧伤难愈,希望不要留下什么不妥之处才好,毕竟是姑娘家。
“不用,客栈有伙计……”
她一语未完就被段铭承奇怪的瞥了一眼:“纪姑娘——”他挑挑眉:“你该不是还想回客栈吧?”
纪清歌疑惑的点头……不然她能去哪?
“你……”段铭承吸口气,忍住想敲她头的冲动:“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府衙。”
欸?
看着纪清歌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段铭承也只得耐心的跟她解释道:“你在地库之中与我同行,虽不能确定暗中使用那异域火器的人是否有看到你,但多加小心总不会有错。”
“如果他有看到你,并且记住了你的样貌呢?你孤身一人在外,我不可能随时赶到。”
……何况,那两人手中有那远比强弓劲弩更加危险的兵器,休说他不可能时刻紧盯着她,就算能,他都不敢保证面对那种逆天的神兵利器的时候他是否有机会出手。
脑中想到或许会有的种种可能和后果,段铭承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原本还想力争一二的纪清歌瞥见他的脸色,顿时没了拒绝的勇气,就只剩了点头:“全凭恩公安排就是了。”
段铭承这才缓了神色,却又想起什么,奇道:“你怎的还在叫我恩公?”
“啊?”
“纪姑娘,地库之中,你救了我的命。”段铭承挑眉看着她:“两次。”
“段某何德何能?还能当的起你这一句恩公?”
这一句把纪清歌也听得愣了……在她心中,他始终是那个前世中冲破了漫天大火想要救她性命的人……
她前世活成了那个样子,他却不顾烈火也想要救她……
这都不叫恩公的话,还能叫什么呢?
“纪姑娘。”发现面前这丫头居然在走神,段铭承叹着气叫她。
纪清歌赶紧回神,屏息等着他说话。
段铭承看着她的神情,微感诧异:“你怕我?”
纪清歌连忙摇头。
段铭承简直想要扶额——不怕的话你这样一副努力听话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见纪清歌小心翼翼的说:“王、王爷?”
随后顿了顿,又更小心的试探道:“殿下?”
段铭承如今诸事缠身,也实在没时间弄清楚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不着调的东西,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只得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许!”
这简单两个字,把纪清歌又给噎了个一脸懵,困惑的表情倒是看得段铭承心中愉悦了几分,给她手上裹好最后一圈纱布便立起身来:“你留在府衙好好歇息,如今事态紧急,我不一定会何时返回,如果有事可找留守此地的飞羽卫,少时我会抽调侍女过来。”
到底还是时间紧迫,一句说完便匆匆而去,只留了纪清歌还在发懵——不让叫恩公了,还不让叫王爷吗?
白海城一夜之间的封城戒严,让这座繁华鼎盛的港口城市顿时一片骚乱。
每个人都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是那些跨海而来的异族商客们,本来就对大夏这边风土人情不怎么熟悉,更不了解这边的朝廷管理方式,会说大夏语的又只是少数,情急之下原本还能听懂几句的大夏语也根本不济事,惶恐之下只一窝蜂的拥挤在通往港口的南门门口,不停用各自本国语言掺杂着生硬的大夏语要求出城。
而就连城内的本土居民,也各自都是人心惶惶,随着飞羽卫们挨家挨户的搜索寻人,很快便就流言四起。
有说是海匪混入了城内。
有说是罪犯流放途中逃跑,混入了城,如今是在搜捕逃犯。
还有人说是海船上带下来了恶疾,如今传给了好多人,官府就是在挨家挨户搜谁生了病,搜出一个杀一个。
漫天的流言蜚语很快就带动了惶恐的人心,段铭承带来的飞羽卫一共也就不到三十人,又要带人搜捕冉广浩和那海商,又要监督那些府兵和差役防止他们之中有人是诈降,还要每天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盯着水师那边的动向,每个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就连段铭承自己,两三日也统共就睡了两个时辰。
偌大的一座白海城,尽管已经是昼夜不息的挨家搜寻,也绝不是短短数日就能翻遍全城的。
纪清歌此时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原本她也试着提出过自己也可帮忙,毕竟她若见到那失踪海商的话应该能认出来,她伤的只是手,又不是腿脚。
但却被段铭承十分严厉的拒绝了,而且这一次不论她如何游说,段铭承都丝毫不肯让步,无计可施的纪清歌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府衙养伤。
就在局势胶着不下之际,段铭承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南洋水师两名骠骑校各领了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兵卒,要求进城寻他们的正副统领!
“我们两个统领好端端的入城就没了影,两位统领,二十名亲兵,怎么?这白海城还能吃人是不是?”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喊话的嗓门甚是响亮。
而另一名骠骑校面相略有几分阴柔,阴测测的咧了咧嘴:“既然是知府大人邀了我们统领入城,知府大人现今何在?一个小小文官,扣了我们统领这是打算造反不成?”
“若是再不开城……”他冷冷一笑:“等着我们的铁甲舰开入港口炮轰城门的话……可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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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铭承:还叫恩公?
纪清歌:(麻溜的改口)王爷!
段铭承:(咬牙切齿)叫相公!
纪清歌:好的王爷,知道了王爷。
祝所有宝宝们鼠年大吉,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