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茂才留意到纪清歌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还不像他那病鬼哥哥焦成才略读过两年书,他大字都不识得一个,长大后也就是在车行里寻了个糊口的差事,做了长途行脚,跟着雇主们远途奔走,赚几个脚力钱。
去年秋冬才刚出了一趟远路回了家,因为快要过年,就并未再出去。他是个泼赖的性子,手中有几个工钱就会去吃喝嫖赌,这临清虽然不是繁华重镇,但他一个车行长工那点钱,也禁不住他这般大手大脚的花用,就在一次和人赌牌九又输了准备归家的时候,却不经意间看见了正从外归来的纪清歌。
当时焦茂才的魂就飞走了。
他自小就是在临清城长大的,这城不大,统共也就两家花楼,可就纪清歌一个披着斗篷的窈窕背影,竟然让焦茂才觉得那两家楼子里的花娘都被这姑娘比了下去。
临清城中,几时冒出来了这么个可人儿?
他偶然见到纪清歌的时候,纪清歌还在养病,段铭承离去之前对她着实放心不下,让景同罗列了一大堆的药方、药膳方子、饮食上的禁忌单子、以及各种药材、补品,林林总总一大堆,临行之前花了足足两天时间,全交代给了珠儿。
珠儿虽然年纪尚小,但对她家姑娘却很是一心一意,见人家交代得郑重其事,她也就当成了一桩大事,等段铭承一行离去之后,这小丫头就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一般,着实是让纪清歌头疼了好一阵子。
在这小丫头的监督之下,纪清歌足足喝了一个月的汤药不说,刚过了中秋时节,就被珠儿威逼着披上了斗篷。
她觉得自己已经痊愈,实际上在珠儿眼中她家姑娘这一场病着实清减了不少,本就苗条的身子更添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楚楚味道,她是习武之人,脚下步伐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轻盈,袅娜行走的时候就连珠儿都觉得她家姑娘比那些画儿上站在云端的仙女儿还好看。
当日虽然只叫焦茂才看见了一个披着蜜色绒锻斗篷的背影,却已经是让他惊为天人。
就是从那一日开始,焦茂才就时常跑来这一处商铺外面探头探脑,后来听说这是要转手的铺面,更是涎着脸打着看铺子的名义闯进去过好几次,还到处跟人打听这铺面和里边小娘子的来历。
等他得知了这是灵犀观的产业之后心中倒是诧异——那样娇滴滴仙女儿似得一个小娘子,难不成竟然是个道姑?
但,惊讶之余……焦茂才心里却更是如猫抓的一般——想不到这出家人却也能这般的勾人……
今日见纪清歌面沉似水的自顾走了,他也不以为忤,仍然远远的缀在后边——一个出家人,又不是本地户籍,两个女子,在这临清城里举目无亲,就是吃了亏,想来也不敢太过声张才是。
世人风俗对于女子本就较为严苛,就不说是本地没什么根基的,就算是小户人家的妇人,遇到什么事也是第一时间想着隐忍遮掩,又何况是没人出头的出家人呢?
就是这样有恃无恐的心态,焦茂才一路尾随着前方不远处那看着就销魂的背影跟回了商铺。
他的行踪就连珠儿都看在眼里,心里又是厌恶又没什么主意,进门就反手关门上了栓,然而主仆二人尚未进到内院,铺门外面竟就传来了拍门声——
“敢问小娘子,这铺子是要转出么?”焦茂才那油腻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嬉笑着说道:“小娘子且开门,与我商量个价码儿来。”
珠儿气得转了一圈,看见内院的门边立着的扫把,顺手就抄了起来:“姑娘你进去,我去赶走他!”
原本面如寒霜的纪清歌看着珠儿这小小年纪就一副母鸡护雏般的架势,到忍不住笑了:“不用,去开门。”
她拿过珠儿手中的扫把重新搁了回去,看着一脸惊讶的小丫头:“放他进来。”
“姑娘?!”
“去吧,没事。”
“可……”
“放心吧,吃不了亏。”
重生之后的纪清歌早已不是前世那般事事委屈求全的性子——即便是没有前世恩怨,她如今也是容不下这样一个猥琐下流的东西动辄就想打她主意的,更何况她和焦家这一对母子之间还有着深仇大恨。
之前数次窥探纠缠她没发作只是懒得费神理会,不代表她可欺。
但这数次冷脸都还赶不走避不开的——她又凭什么还要退避?
纪清歌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露出,只叫珠儿去应门。
听着纪清歌的再三保证,珠儿这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出去拔开了门栓。
门栓刚刚离了扣,铺门就被迫不及待的推开,几乎将还没来及退步的珠儿推个踉跄,珠儿怒瞪着一脸急色的焦茂才,他却压根没留意,门刚一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就乱转着到处梭巡着纪清歌的影子。
“要看铺子,你就在这里看吧。”虽然有着纪清歌之前的保证,但是珠儿到底还是不放心,板着脸挡在通往后院的门口:“我家姑娘不见客。”
焦茂才哪里会将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刚才一进门就到处瞟了一圈,早就看见了那只看一眼都让他心底发痒的窈窕身影立在后面院子里,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一双明澈潋滟的眼瞳只往他身上一转,就已然让他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
珠儿的话他连理都没理,只顾冲着那仙女儿似得美人儿挤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笑,一手将珠儿一扒拉,迈步就进了后院。
“小娘子,这铺子到底什么价码儿?”他口中说着铺子的事,眼睛却只顾在纪清歌身上转,从她瓷白如玉的面孔一路看到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再滑到腰迹,心中着实可惜这冬季斗篷太厚实,这样一裹什么都看不见,便又将目光放回了那一张冷如冰霜的面庞上。
纪清歌冷冷的看着他根本不答话,珠儿在后面气得嚷道:“你打着铺子的名义来了多少次?还问什么问!谁准你进后院,滚出来!”
“珠儿,关门。”
纪清歌这平淡的一句不光珠儿一愣,就连焦茂才都愣了。
一愣之后,就是心头升起的狂喜——这小美人儿,莫不是终于肯服软?愿意关起门来和他做些需要背着人的事?
“嘿,就说小娘子这般识趣儿。”焦茂才本就是个贪恋颜色的,心中哪里还忍得住,涎着脸来到近前抬手就想去摸那张吹弹得破的面颊:“日后这铺子我替你找买主,包你只赚不……”
一个‘赔’字还没来及出口,就见眼前这小美人儿冷笑一声脚下步伐一转,焦茂才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娇滴滴的仙女儿就不见了影,下意识刚想转头,一股大力猛然撞上后腰。
纪清歌的武技和身法是连段铭承都夸赞的,除非事先有所防备,否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换个好手也是要吃亏的,更何况他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泼赖?
虽然她从海上归来之后不免一场大病,迄今为止也没能恢复到之前在灵犀观中时的身手,但……对付一个焦茂才,也依然是绰绰有余。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没来及稳住的时候,已是扎着两手扑成一个狗啃泥,脑门还在院中小小的石桌边沿上狠磕了一下,顿时一侧的眼眶上边肿了一个大包。
痛呼尚未来及冲出唇畔,侧腰上就又是一阵剧痛,这一次是痛在侧腹最为柔软的地方,顿时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焦茂才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脸朝下扑在当院,这一口也不知吃了多少土进去,他却哪里还顾得上,冲口而出的嚎叫都已经变了调。
对于纪清歌而言,如果她来临清之后焦家不来招惹她的话,她并不一定会主动去找焦家的麻烦。
虽然她永世都不会原谅这一对焦家母子曾对她做出过的事情,但……那毕竟是前世之仇。
而且也已经报了。
她前世虽是活得屈辱,死却是有拉了焦家母子一同赴死的。
前世恩怨,前世已毕,今生即便是难以释怀,总也没有好端端再去寻仇的道理。
她如今又没有嫁给那焦家痨病鬼,更没有被迫和公鸡拜天地,没有受过那些屈辱和逼迫,只要焦家母子不来招惹,她今生今世本就不会再和焦家扯上任何关系!
可……这下流的混账却两世都意图对她不轨!
这不啻于就是碰了纪清歌的逆鳞!
那焦茂才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肚腹吃痛,已经蜷成了个虾米,口中却仍不干不净的嚷着:“你——你怎能行凶打人?你情我愿的事,老子又没说不给银子!”
纪清歌气得双眉立起,面色凛然,正要再动手的时候,冷不防珠儿急匆匆的喊了一声:“姑娘!”
“姑娘仔细手疼,用这个吧。”
看着递到眼前的扫把,纪清歌冷笑一声,不客气的接了过来,对准焦茂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珠儿一旁也没闲着,转了一圈,竟然跑回屋抓了鸡毛掸子出来,也学着纪清歌的架势,照着被打趴在地上口中却仍乱嚷的那无赖揍了下去。
不大的院落当中顿时鸡毛乱飞。
等主仆二人终于停手的时候,焦茂才已经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休说是继续叫嚷,就连哼都快哼不出声来了。
其实珠儿说是在动手打人,但她一个小丫头,又没学过武,那鸡毛掸子抽在冬季的棉袍上也就是听起来响,连疼都不怎么疼。
但纪清歌却不一样,她若不是因为前世在焦家被欺辱的时候连反抗都力不从心,也不会重生后立志学武,灵犀观中八年光阴,她无论风雨都勤练不惰,为的,就是再也不做那软弱可欺之人。
手中拿的虽然只是扫把而并非刀剑,但她却一点没留手,心法气机加持之下,焦茂才只觉得那扫把每一次落在身上的时候几乎连骨头都要被打碎了。
更不用说气机透体而入,震动五脏六腑的那股子闷闷的钝痛,只挨了几下就再没了喊叫的气力。
当她终于肯停手的时候,焦茂才已是连口鼻都冒了血。
眼瞅着再打下去可能就要惹上人命官司,纪清歌这才住手,冷冷的瞥了被打到吐血的焦茂才一眼,冲着一旁累得直喘气的珠儿说道:“去将巡街的捕快喊来。”
“姑娘?”
“光天化日,擅闯私宅后院,本姑娘既然捉住了贼人,自然是交给官府处置。”
纪清歌冷笑一声:“等到了衙门,再看他还喊不喊得出混账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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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铭承:媳妇儿别手软,打死算我的!
纪清歌:打累了……
段铭承:媳妇儿你歇着,放着等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