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参宴,不论男宾女客,身上自然都是不会有利器的,纪清歌此时通身上下也就只有那一支翡翠整雕的发簪还算可以一用,其余首饰无非金银,质地太过软韧,根本当不了武器使用。
不过好在这些刺客也没有趁手的武器。
除了藏身巨鼓之中的那名黑衣人是有手持利器之外,其余扮成舞者的六人每个都是身无长物,临时暴起发难,每个人都是拆了原本装饰用的臂环握在手中,环内中空,拧开后有锐利尖端突起,如此勉强可算是锐器罢了。
这种利器比起正式的刀剑的杀伤力远远不足,想来他们六人原本的任务无非是制造恐慌混乱,真正的主力还是那名黑衣人。
纪清歌冷眼看着其中一名舞者手握金环扑向自己的时候,心中一点怯意都没有,一手拽过在她旁边吓傻了的柳初蝶向着秦丹珠的方向一推,自己则揉身迎了上去。
她的举动别说是柳初蝶吓得尖叫,就连秦丹珠和杨凝芳婆媳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纪清歌纤细的身形如同一缕轻烟,飘忽的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名舞者显然也没料到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如此胆大,然而还没等他脑中想完这带着嘲讽的思绪,原本握在手中的金环就已经不翼而飞。
纪清歌深知自己手中的发簪拿来对敌并不趁手,而且她也并不准备同孔武有力的男子比拼体力,握在掌心的那支翡翠发簪露出三寸长的簪柄,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准准插入金环的环心,随后手腕一拧,光滑的玉簪用力一转,伴随一声清叱,就将那枚金环拧飞了出去!
一击得手,纪清歌趁着这名舞者一愣神的间隙迅速后撤,然而还没等她撤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这名手中莫名就被缴了械的舞者已是回过神来,怒吼一声猛冲了上来!
糟了!
刺客行刺,每个人都心知这是有来无回的勾当,存了必死之心的人,搏起命来原本就比不想死的人要更加疯狂,纪清歌身法已经迅疾如风,然而却依然没能拉远和这舞者彼此之间的距离。
她若再退,身后就是秦丹珠等女眷的位置。
不能将行凶的恶狼引入羊群!
纪清歌抿紧双唇,猛然停下了后退的身形。
“清歌——!”
身后传来秦丹珠尖利的呼唤,然而纪清歌却充耳不闻,此时此刻她眼中只有那面目狰狞向着自己猛扑而来的番国刺客!
短暂的一刹那,刺客已经逼近了纪清歌身前,再向前半尺,两人间就是交手的距离,然而就在这白驹过隙的一瞬间,刺客身后乍然袭来一条灵蛇一般的钩锁,带着锐利的风声从一个刁钻诡异的角度,死死绕住了他的脖颈。
原本的前冲之力和钩锁上刹那传来的拉拽之力,让这名刺客在一瞬间就无法呼吸,两股力道糅杂在一处,哪里是脆弱的脖颈能够顶得住的,窒息感涌入脑海的同时,甚至连舌尖都已经勒了出来,本就狰狞的面容更加可怖,直吓得女眷这一侧的尖叫声响成了一片。
早在舞者当中变故骤起的同一瞬间,段铭承就已经冲出了席位,他身配的唐刀既明乃是御赐,即便是天子面前,也照样可以光明正大的带在身边,而原本静默侍立在他身后的巽风和另一名飞羽卫,也是反应快绝,三人身影快得众人眼光几乎捕捉不到,破鼓而出的刺客身形才刚刚慢了一瞬,靖王殿下已经手持既明挡在了御座之前。
原本从御座旁迎面击出的那名宫人在与刺客错身一击之后并不回转,径直扑向了后面那六名舞者,而巽风和另一名飞羽卫则将帝后两人连同太子都护到了身后。
刺客行刺,除了要求身手绝佳,更多的,其实还是依仗出其不意,然而此刻这一场行刺,原本的先机被纪清歌一语叫破,已经尽失,虽然心中发狠,但在只能硬拼个人武力的眼下,他却根本不是段铭承的对手。
手中的利刃原本也是上好的神兵利器,然而在那柄墨色长刀的刀锋之下,却几乎如同豆腐一般,甫一招架,就被既明锋锐无匹的刀锋给绞成了碎屑。
段铭承是有备而来,根本不会给刺客留下丝毫的机会,不论这群人是畏死还是不畏死,如今都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有胆子行刺,就要有胆子面对最坏的下场——生死不由人!
下一瞬间,这名黑衣刺客的腹部就是一凉!
既明狭长的刀锋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入,段铭承下手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重要的脏器,锐利的刀锋由侧腹刺入,精准的避开了肝脏和肾脏之后,如同切豆腐一般,一刀刺中了这名刺客的脊椎。
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呼号,上一瞬间还在生龙活虎的黑衣人已经倒地不起!
不等他口中惨嚎声落,段铭承已经一脚踢碎了他的下颏骨,伴随着鲜血和碎齿冲口而出的,还有事先藏在口中的毒丸。
这名刺客大概至死都想不到,他们原本谋划得就算不是天衣无缝,也是成功率极高的这一场刺杀,竟会这样轻易的就落了败。
他作为一名武者中的高手,更是想不到自己在面对靖王的时候,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即便是靖王占了手中神兵利器的便宜,他自己却也不该……不该……
……这般不堪一击。
然而段铭承却根本无心再理会他,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竟然有人胆敢冲向纪清歌!怒叱一声的同时,手中已经摸出钩锁,乌钢打造的钩锁看起来并不粗壮,却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带出一道锐器破空般的啸响,从身后一把就绕住了那舞者的脖颈。
缠上的同时,手臂猛然发力,向后一扯,竟硬生生将那健硕的舞者整个人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尚未冲到纪清歌面前,就倒飞了回去,重重的摔在了大殿中央!
六名舞者,一名黑衣人,一共七个,这点人数,在失了先机之后,面对殿中早就虎视眈眈的侍卫,根本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而真正有机会咬破了毒丸自尽的,也才只有区区一人而已。
其余六人尽数活捉,而大惊失色的回鹘使臣们也早已被一众侍卫手持钢刀给团团围住。
不是没人面如死灰般的哭喊着什么,只是压根无人理会。
这几个使臣,战舞是他们要献的,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无辜,但是究竟牵扯有多少,以及最终要如何处置,这都要看审讯结果再定。
而那六名舞者中还活着的五人,每一个都已经绑缚结实,未免自尽,下颏骨关节也早就摘脱,此刻口不能言,脸上却仍带着恨色。
他们从暴起到被制服,统共也就几息之间,这些人压根没想到大夏的皇宫内竟然防守得这般严密,而且高手竟如此众多,此时心知大势已去,仍有人即便被按在地上却仍拼命挣扎着转头望向身后。
然而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却并不是回鹘使臣们所在的位置。
这几名刺客,竟是有志一同的,转头去看那面巨鼓。
巨大的战鼓是专为献技而造,崭新的鼓身红漆鲜艳亮丽,皮质的鼓面一侧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另一侧却还完好无损,光是这鼓的体积,就已经足够让人咂舌,此刻一侧鼓面破损,基本算是已毁,却仍是寂静无声的矗立在殿中。
这些舞者刺客纷纷望去,便引得文武百官也望了过去,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众目睽睽之下,那面巨鼓纹丝不动,一点异状都不曾有。
几人脸上终于色变。
“在等什么?”
段铭承手中既明已经归鞘,迈步走向那个脖子上仍缠着钩锁的刺客身前,神色平静的问道。
这一名刺客被勒着脖子拽飞倒地,脖颈上传来的巨力几乎勒断他的脖子,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没有了战斗力,等他好容易从窒息和缺氧中回神的时候,四肢已经被牢牢的上了绑,下颏也已经被扭脱了扣,如今像极了待宰的牲畜一般,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段铭承恼他之前曾还试图想要冲向纪清歌,挽着钩锁的左臂一提,竟硬生生将刺客的上半身硬拽了起来。
脖颈钩锁陡然收紧,让这名刺客顿时又一次面色渐渐青紫,舌尖也吐了出来,半晌,耳畔才传来靖王寒沁沁的音色——
“在疑惑鼓中的火|药为何没动静?是么?”
短短一句话,将包括文武百官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靖王殿下却只呵了一声。
“本王和飞羽卫又不是吃白饭的。”
随着他话语出口,殿内的侍卫中便有数人快步向前,手中兵刃划过巨鼓的蒙皮,如同给个巨兽开膛破肚一般,干脆利索的将那面大鼓给彻底扒开了皮。
巨鼓中空的腹内,除了藏身了那一名黑衣刺客之外,还堆放着两个小号的木桶,看得不少人面面相觑。
两个木桶外观毫不起眼,体积也显得可称一句小巧,而木桶的封口处各自都露出一截已经烧焦的引线。
这样的东西,有的文臣不知是什么,但工部的人却各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纪清歌都陡然变色。
——这样的木桶,她在白海地库中曾见识过!如果里面装的是相同的东西的话……
攸然之间,冷汗就浸透了背心。
大夏也是有火|药的,就算仅仅只是杀伤威力不太巨大的制作烟花用的□□,这样两桶若是真的成功引爆,今日这昭阳殿内,上到天子,下到百官,还能有几个活着踏出殿门都不好说。
似乎察觉到纪清歌的不安,段铭承向她送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提刀迈步走到了已经残破不堪的巨鼓跟前。
微微偏头望着一旁瘫软在地的回鹘舞者,段铭承一刀便劈开了其中一只木桶。
黄沙如同流水一般顿时倾泻了一地,那几名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刺客每一个人都惊呆了,脸上纷纷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即便被摘脱了下颏如今口不能言,也依然从喉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声响。
都无须问他们想说什么,只看那充满了极度不甘心的神情,也能猜到这些人此刻的心声。
裴元鸿望着那倾泻了一地的黄沙一刻,平静的垂下目光。
早在含墨向他索要番国使臣人员名单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这一次的六国出使大夏的事件必有蹊跷,但彼时的裴元鸿没有人脉,也没有信息来源渠道,他能嗅到潜藏的异样,却难以得知神秘组织究竟想干什么。
其实……如果不是一再受到神秘人逼迫的话,裴元鸿并不一定会真的干涉此事。
只是神秘人通过含墨的不断进逼,终于激起了这个年轻人的反骨。
他作为一个区区鸿胪寺礼赞,手中没有资源来彻查,那么,就交给有能力彻查的人来处理便是。
然而就连裴元鸿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回鹘,竟能弄出当殿刺杀大夏国君这样的手笔来。
而且……那鼓中藏着的木桶里……原本装的应该是什么?!
裴元鸿终究势单力薄,他虽然向靖王递了投名状,但段铭承也并没有真的对他信任有加,在接到他的线报之后,靖王的行动裴元鸿是并不知情的。
但不论靖王做了什么,又查到了什么,如今显而易见的,都完美的消除了这一场蓄谋的行刺。
裴元鸿静静的看着那几名伪装成舞者的刺客被殿中侍卫如同拖死狗一般从他眼前拖走,甚至面对他们望着他充满仇恨的目光也神情没有一点改变。
他多少猜出了几分这几个刺客真实的身份,可那又如何?
对于灭了鬼方这件事,裴元鸿从来都不后悔。
想要复仇的话,来便是了。
随着昭阳殿中刺客被押走,损毁的巨鼓也被人快速抬出了门外,适才那短暂一瞬的惊心动魄,只在殿中留下了一滩黄沙而已。
很快,随着落了黄沙的地毯被迅速卷走,重新换上了一席新的,就真正抹除了最后的痕迹。
段铭承手中既明归鞘,向着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微微颔首示意,从头镇定到尾的建帝段铭启终于开了口。
“众位爱卿受惊了,乱贼已擒,众卿安心即可,来人——”皇帝陛下带着笑意:“重置酒席,与众……”
然而,皇帝陛下这一番安抚人心的言辞却根本没来及说完,始终镇定坐在他身侧,和他单手交握的皇后季晚彤,却猛然发出了一声轻而短促的□□,捂着腹部弯下了腰。
“梓潼!”
适才刚刚看完了一场行刺都面不改色的当今天子,陡然之间就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来人!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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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双更,但却是肥肥的一章鸭
作者菌奋力从盐堆里挣扎着露出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