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见到了那株绿色的嫩芽,还没有染上浓烈的魔气,随风而摇拽。
“旧的不去,新的如何来呢?”红眉僧人不知他心中想法,笑着说道:
“腐朽的老树死去后,会化为养份,蕴养新的树芽,终有一日,会长成全新的茂林。”
“对对对——”
老僧像是瞬间被点悟,他的眼中原本映入的一道黑气,随着红眉僧人的话而不甘的淡去。
“不破如何能再立?不死便难再新生……是我受了魔气的影响,竟不知不觉差点儿被坏了心境。”
他在寺庙之中,与阿七对视的那一眼,竟被魔气入侵而不自知。
若非红眉僧人将他点醒,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魔气一破,老僧一扫之前的颓然之色,整个人变得平和而安宁。
“王朝与天道寺,都如这棵老树,已经腐烂了根茎。”他想明白之后,眼神之中就带了几分坚决。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红眉老僧愣了一愣,随即追问了一声。
“要变天了。”老僧看了他一眼,吩咐他道:
“从今日起,你挑选一些寺中的僧人,离开此地,别断了寺庙传承。”
“师兄……”
“天道寺出了大事,已经要保不住了。”到了这样的地步,老僧也不再瞒他:
“但你说得对,有生即是有死。”
少年的眼中光亮未泯,还有回旋的余地。
正如这一枯一荣的老树,死气之下掩饰着一线生机。
红眉老僧听了他这话,不免有些心慌。
他了解老僧品行,绝不可能在这样的事上开玩笑的。
老僧已经达到了一品圣僧之境,他都说天道寺出了大问题,那绝不可能是小事。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要弃僧逃离?”
红眉僧人的心中,第一念头是:莫非王朝的气数已尽?
“是你们要离开。”老僧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
“我入寺多年,与天道寺再难分离。”
“我会留守寺中,与这寺庙共存亡。”而寺庙的传承不能断裂,需要保留一些火种,继续传送下去。
他看了一眼满脸惊慌的红眉僧人,语气温和了几分:
“你放心,我有预感,天道不会断绝,正如你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王朝已经腐朽,皇室醉心于权势,忽略了天下黎民。
天道寺成立之初,原本是为了弘扬佛法,造福百姓。
可随着寺庙越大,僧人越多,人心却早就已经偏离了当初的轨迹。
他不是不知道寺中僧人的行迹,可一人好管,千人难驯。
他已年迈,无力改变这种受到了野心与欲望驱使的命运。
兴许魔胎的到来,对于这腐朽的世道来说,是件好事。
不破不立。
绝地死亡之后,兴许会迎来另一种新生。
当腐朽完全死去,还未受到玷污的意志才会显出新的奇迹。
“我不是真的要死。”老僧的眼中,带着看破一切的慈祥与睿智:
“我只是暂时看住寺庙,等到将来有一天,传承之人回到这里,重新接过我的意志。”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肉身只是一具皮囊,一种束缚,意志才是永恒。
红眉僧人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泣不成声。
大殿之外,宋青小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她听到了两僧人的对话,也注意到随着老僧拂去了那丝魔气,整个人心境仿佛更进了一层。
“莫非,此人就是后来封印了天道寺的高僧?”
她轻声的说话,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中没有人会发现自己。
但却在话音一落的刹那,就见正与红眉僧人说话的老僧,转过了头,目光望向了她的方向,仿佛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双手合十,微微冲她点头行礼。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爆发
老僧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宋青小的视线交汇。
他已经达到了入圣之境,身上的气息如海,深不可测。
宋青小的嘴唇紧抿,目光变得幽深。
垂垂老矣的僧人站在那里,其灵息几乎与古寺融为一体,仿佛举手投足间,就能引起整个古寺积累多年的共鸣。
“若要离寺,便须要带些经书、古籍——”
已经走了数米远的红眉僧人并没有得到回应,转头一看,才发现老僧站在原地,好似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师兄……”
他唤了一声,有些担忧的样子:
“是发现了什么吗?”
老僧这才转过了头,笑眯了眼睛:
“发现了希望。”
那个魔胎的坚持,可能一直在这里,兴许只是时机未至,所以她还未现身。
年轻的和尚作茧自缚,死于口业。
而尚且年幼的少年,为了内心之中的坚持,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却不知,他内心之中所追求的,兴许一直都在他的身侧,看到了他的所做所为。
当时机将至,这对‘母子’见面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
“佛祖啊——”老僧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光芒,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口号:
“阿弥陀佛。”
红眉僧人悟不透他话中的禅机,听到他念佛号,不由也双手合十。
一部分僧人要撤出天道寺,这并非小事。
寺庙短时间内,已经死了上百人。
死的人越多,庙内魔气越盛。
纵横的魔气感染了寺中超过一半的人,已经有数百人逐渐显出即将入魔的架势。
听说老僧做出要将寺中僧人撤离的消息,既有人恐慌,也有人欣喜。
天道寺已经存在数百年的时间,几乎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圣地’。
此次‘瘟疫’事件闹得如此之大,竟逼得寺内法师们做迁徙的决定,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严峻。
许多畏惧闹鬼的和尚却迫不及待的收拾行囊,想要逃离此地。
寺中经书、古籍、丹药不知凡几,这些是庞大的财富传承,需要时间去运离。
几天之内,大殿上方的黄绫又添了数十条,一具具尸体挂了上去,哀鸣声越来越大,整座寺庙鬼气森森。
被封印的禅房门也越来越多,以往的禅院化为一条条逼仄的通道,熟悉却又陌生。
随着魔气纵横,法师的实力遭到了压制。
这些封印渐渐的失去作用,偶尔有僧侣路过,竟能看到这些已经消失的大门。
门内黑气缭绕,隐约可看到宛如触手般交错纵横的黑气,还有昔日师兄弟们的哀嚎声、呼唤声。
及至五月初一,寺内已经收拾完毕。
所有幸存的僧人们在大殿集合,准备带走的经书、丹药等堆积在寺中庭。
昔日开放的寺门紧闭,使这些僧人可以不受外界的干扰,专心与这座古寺告别。
大殿之中,此时站了不少的人。
纵然是大家再恐惧,可真到即将临别之时,不少僧人依旧沉默不舍。
“师兄,你真的不随我们离开吗?”
红眉僧人已经整装待发,寺中重要的宝物等已经全部装点好,放进了他的乾坤囊内。
他躬着腰,看着坐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垂头闭目的老僧,苦劝不已:
“我们先找个寺庙暂居,待安顿之后,另择地址,再起庙宇。”
这些年来,天道寺积累的财富是个天文数字,足以东山再起。
“事到如今,所谓的天道寺不是这座古庙,而是师兄你,以及寺中的经书、传承,还有这些僧人。”
只要法师们还在,无论去往何处,自然又是一座新的天道寺。
老僧法力已至半神,就如天道寺的灵魂,有他坐镇,不出半年时间,红眉僧人有信心再建一座比这更宏大、更气派,且名声更响亮的庙宇。
“随我们走吧。”
他又劝了一句,但老僧这一次像是心意已决。
老僧的身旁,还坐了一个孩子。
那是上次在大殿之中遇到的那个小孩,好像说是要等娘亲的,因为心有执念不肯离开,是除了老僧之外,唯一坚持要留守此地的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