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亡魂,众人本该商议接下来如何应对。
但大伙对不二感激不尽,一众人都凑到他身边感恩戴德,隐隐将他与魁木峰一并列作宏然大陆之上,开门境弟子一辈之中,罕有的顶尖人物。
待得知他其实是云隐宗弟子,且尚未获得入谷名额,更是大吃一惊。
洛图宫某位弟子甚至为他和魁木峰作了首诗,写的是:幽烛探寒夜,孤峰倚长天。人正自隐善,闲庭云中魏。
这首诗头两句还凑合,但后两句纯属为了把魏字凑进去,显得不伦不类。
有人将这诗中之意概括为四个字“烛峰云魏”。这名头不知多久之后,竟在宏然大陆广为流传开来。
不二本就是十分谦逊的性子,听了如此多的溢美之词,心里却没半点漂浮自傲。心道:“他们念着我的好,自是褒奖不断,倒也没什么。我可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便与众人客气,只有自谦,好不容易将他们通通打发去了。
秀秀这才走近他身旁,冷笑道:“嘿,好一个‘烛峰云魏’,久仰了!”
不二道:“好啊,连你也来笑话我。”
秀秀笑道:“魏师兄你此番好大的风光,想来出谷之后定会成为贵宗魁首弟子,当受大力栽培,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若是成了修士界的顶尖人物,还请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小喽啰。”
不二给她一说,登时无语了,半响才回道:“我看成,日后我若是踏入悟道境,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定好好栽培你,怎么也得让你混个宗盟的长老做一做。”
“那怎么敢?”秀秀听得有趣,人却板着脸,将包了纱布的右手伸了出来:“只要你大人大量,不来恩将仇报,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二脸一红,忙不迭地道歉,并谢过她救命之恩。
说起那时救了自己一命的圆盘,他当时惊鸿一瞥,没看清那圆盘的样子,更没瞧见那圆盘从何而来,是谁发的。
但回头想来,多半秀秀的手段,便问盘子碎了,该如何补偿才好。
秀秀听了,倒被他勾起了苦恼,心中暗道:我为了救你,连青天明月盘也崩碎了,回去也不晓得师尊该如何教训我。
人却笑道:“只怪我游手好闲,吃饱了没事干,才出手救了你,活该那法宝碎了一地,心疼死我算了。”
忽而想到什么,索性先把魏不二的承诺要下:“至于怎么补偿,你先给我挂个帐,我且琢磨着,想好了再告诉你。”
不二头一大,脸一苦,想不到她日后会如何讹诈自己,忙道:“没听说这也能挂账的。”
“你答应不答应?”
“我只能说,我会全力以赴。”
“你把这句话牢牢记住。”
秀秀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接着神色一正,说起了正事:“我此番来找你,可不是说闲话的。”
说罢,将不二引到一寂静处,郑重道:“魁木峰他们性命危险,咱们得设法营救。”
不二楞了一下,半响才道:“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秀秀冷笑道:“我若不这样说,有谁会愿意去做人质?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魔女乖乖会等到一个月后,跟我们交换人质吧?”
不二听得一惊,直骂自己真是天真到家。秀秀的话也感轻易相信么。
秀秀接着道:“魔女费劲心机,布置了不知多少暗手,几乎将我等一网打尽,却又抓而不杀,这其中定是有极为重要又不可告人的目的。若不是你和魁木峰半路杀出来,她早就得逞了。如果我是她,绝不会甘心这番心血付之东流,更不会就此罢手。”
不二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来劫走蟒蚺。”
“不是可能,”秀秀道:“而是一定会来。倘若他们真的将蟒蚺劫走,非但是魁木峰,连我们的性命恐怕也在旦夕之间。”
不二回道:“如此一来,蟒蚺那头务必要看严守死了,但也怕不大妥当。把蟒蚺安在一处,目标也过于明显。是不是在想想旁的办法。我听说乾坤塔的师兄弟擅长幻阵,我们是不是可以由此入手,布一些疑阵……”
算你没有笨到家。
秀秀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她可以天天盯着咱们,寻找咱们松懈的时候。但咱们不可能每时每刻不打盹、不闭眼的守着。便算是故布疑阵,也只是被动防守,非是一劳永逸之计。
更何况,这些角魔本领比我们的大得多。倘若我是那魔女,手底下有这么多精兵悍将,我可以想出一百种办法,将蟒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别的不说,单那一个幻蜃族角魔,就可以玩得咱们团团转!”
不二默了半响,心道:“你早知是如此,还面不改色地骗了诸位道友去做人质,这城府我可得好好学学。”
转念又一想:“事急从权,当时她若是不如此说,依着众人强行劫了那蟒蚺离去,恐怕伤亡更要惨重。现在,虽然大伙仍在危险之中,但总算事态大有好转,不至于顷刻间就要生死两重天。”
秀秀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立时猜到其心中如何想的,面色一冷,当即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两面三刀的女子?”
不二看她脸色,分明是生气了,便摇头坦言道:“若非你冒险出手,人族众修士恐怕要全军覆没的。”
秀秀冷笑道:“不怕告诉你,我的的确确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这一回出手,八成是脑子抽了风,你可别当我跟你一样不怕死。”
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方才战场的方向:“你不长脑子地冲进战场也就罢了,还傻不拉几地往那两个黄角魔身旁凑,真叫个不知死活。”
说着,稍稍一顿,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我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动动自己的脑子,先前在战场之上,有个两个破局之法,一难一易,你偏偏选了最笨的一个。如果是我,绝不会去找蟒蚺的麻烦,只需去找南宫疾雨,他去救谁,你便帮谁。对付那个多臂族的青角魔,于你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
“死了你一条命,倒是没什么大不了,不要连累我跟你一块儿倒霉才好。”
不二给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暗道:“我已然受了教训,日后自会长记性的。”
却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他心里却另有想法,秀秀的破局之法固然高明。
可如果自己去帮南宫疾雨,而不去帮魁木峰,一时间虽然可以救出不少人,但魁木峰那一头就危险了。
对付不了两个黄角魔,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人族众修士还是岌岌可危。
秀秀却越说越痛快:“再说说你敬佩的大英雄魁木峰,他早就晓得那魔女别有用心了。哼,即便如此,他还不是带着一帮道友深入虎穴。论起心思深沉,他比我不遑多让。”
不二忽然想起魁木峰先前说过的,“这些角魔诡变狡诈,不可轻信”,“这魔女心思难测,城府颇深”,“只怕往后的一个月也未必太平。”
叫秀秀一点醒,再联系这几句话,立时可以推测,魁师兄多半也是知情者了。
但他明知危险重重,为了众人的安危,仍是毫不犹豫一脚踏进魔窟,倒是更叫人佩服。
再往深了想,他又觉得,以魁师兄的见识本领,绝不会毫无缘故,仅凭一时意气冲动,就将自己和数十位道友的身家性命置于极度危险之中。
要么是,他对自己的本领有十足的信心。要么便是他信得过钟秀秀,相信她有十分的把握救出他们。
待想明白了,不二便不再废话,只问秀秀该如何做。
秀秀噼里啪啦说了这老半天,只觉得好不痛快。
该出的气出了,该教训的教训了,不管眼前这个榆木脑袋受不受教,也该重回正题:
“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咱们主动出击。”
不二道:“只凭咱们这些人,去招惹角魔的霉头,岂不是以卵击石。”
秀秀冷哼一声:“你不知死活地冲到战场之内救人,这才叫以卵击石。”
不二讪道:“那时事态危及,没有时间容我多想。现在,既然可以从长计议,自然要想清楚了,没有八成的把握,决不可轻举妄动。”
秀秀笑道:“难得,你还有这样的脑瓜。”
末了,轻轻一甩袖子,回首望向方才战场那方,眼中是异彩涟涟。
忽而声色一振,笑道:“我想做的,并非仅仅救出魁师兄等人,而是要将谷中的角魔尽数歼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