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你们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徐光启道:“陛下,传教士不可以驱逐。西方人的技术进步日新月异,传教士的存在可以让我们及时地了解西方的科学文化水平。而且在老臣看来,天主教的教义中有许多可取之处。如果允许他们传教,对于我大明,对于我大明的子民,都会有好处而不会有坏处。”
朱延禧不干了:“陛下,臣以为天主教教士不准我们拜祭祖先和孔圣人,且其有妖言惑众,臣以为应该严禁其传教,以免乱人之心。”
徐光启道:“陛下,天主教不准拜祭孔圣人及祖先,此事尚有商榷余地。而至于妖言惑众之事,臣倒是不知道有此事。”
朱延禧道:“他们所谓天主,即当初生天生地生神生人生物的一大主宰。且问彼大主宰,有形质耶?无形质耶?若有形质,复从何生?且未有天地时,住于何处?若无形质,则吾儒所谓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云何有爱恶?云何要人奉事听候使令?云何能为福罚?其不通者之极也。”
徐光启道:“天主有形也无形,乃是天道所化,和我们所说的太极之类的并不是同一概念,所以不能用我们的观点来理解。就象鱼不能理解老虎为什么厉害,老虎也不能理解海中大鱼有多大威力一样。”
朱延禧又要反驳,朱由校道:“且住,朱尚书之言有理,而徐阁老之言同样有理。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什么不语,因为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儒家并不研究不可知的问题,儒家研究的是人世间的人伦大礼,所以儒家与宗教并不冲突。就象夫子他老人家,也很看重拜祭之事,他曾经说过,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所以朱尚书大可不必担心天主教对儒学会造成威胁。”
“而天主教之教义,朕也曾经粗略看过,不过是引人向善之举,十诫之中,孝敬父母;勿杀人;勿行邪淫;勿偷盗;勿妄证;勿恋他人妻子财物;这些都很不错呀。如果我大明每个人都能做到这样,那三代之治指日可期呀。当然,天主教中有一些与我大明习惯不符,所以有些人会有意见,这很正常,但是可以修改教义呀。佛教传入中土,已经与原样大相径庭,只不过天主教有个教廷而已,他们不同意修改。”
“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呢?很简单,另立教廷,当然,这是迫不得已才会采取的措施。西方天主教也并不只是一个教廷,一种教义的,他们内部也有分歧,形成了多个教派。那么,如果现在的罗马教廷不愿意在中国修改教义,那么,朕并不介意与其它派别展开合作,甚至自己另立一个符合我们中国的教派。”
朱延禧问道:“陛下,既然您都准备另立教派了,那为什么不直接修改我们的道教或者佛教,这样不是会更简单吗?”
朱由校摇了摇头,西方文明是在一神教的基督教(天主教)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基督教,就不会有现代西方文明。既然事实已经证明西方文明在很多方面都有优势,那么他当然希望用基督教来教化中国,使中国文明成长为不说强于,至少不会弱于西方文明的一大世界文明。而其它的多神教,显然是达不到这一效果的。
但是这些显然是和大臣们说不清的,所以他只好说道:“正如徐阁老所言,我们现在需要西方的科学技术,而天主教是我们获得这些的唯一的途径。大家都看到了西方火器对于大刀长矛的优越性。”
“而且我国之人,自以为居于世界之中,把所有的别的民族都看成是野蛮人,而且看成是没有理性的动物。听说在几十年前,西方人在广州登岸时,就吓跑了很多的市民,甚至衙门里的衙役都不敢看他们。在我们看来,世上没有其他地方的国王、朝代或文化是值得夸耀的。这种无知使我们很骄傲,但如果一直如此,那么一旦真相大白,我们就会越自卑。所以天主教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让我们知道,世界并不是只有中国这么一个文明国家,还有其它的国家,他们的文明也有可取之处。”
“无知是恐惧的来源,如果我们能够正视他们,了解他们,那么即使有一天和他们发生冲突,也能泰然处之。所以朕想要让天主教的教士来传教,但必须是修改后的教义,特别是不能阻止我们的祭祖和祭孔。这件事很麻烦,只能辛苦徐阁老了。所谓威胁要驱逐他们,只不过逼他们接受我们条件的一种手段而已。”
朱延禧道:“陛下,徐阁老是信教的,只怕不能担当此重任。”
朱由校笑道:“徐阁老,每年过年时,你可曾祭祖?”
徐光启道:“祭祀先人之事,自不敢忘。”
朱由校道:“这下朱尚书放心了吧。”
叶向高道:“陛下,天主教教义里面说,什么犹太人才是天选之民,这种说法让我们中国人很不舒服,如果改成中国人是天选之民,那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宗教了。”
徐光启解释道:“犹太人在蒙元时叫做术忽回回,属于第二等的色目人,他们现在被天主教会唾弃,根本没有一点天选之民的样子。所以这个天选之民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
朱由校倒不这样想,他说道:“其实犹太人只所以被人唾弃,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了自己的国家。但如果我们汉人被称为天选之民,那就可大大增强我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我觉得叶次辅这个提议不错。徐阁老你争取一下吧,成亦可喜呀。”
叶向高道:“是呀是呀,万一不成也没什么关系,成了可就了不得了。”
朱由校道:“宗教所起的作用非常重要,我们绝对不能轻视。上次白莲教一起,朕立即命令尽全力镇压便是这个道理。这件事就要靠徐阁老和他们慢慢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