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史朝义集结五千精骑出北门,临走前握着田承嗣的手,泪如雨下,说道:“朕一家老少一百多口人,今日全托付给爱卿了!”(阖门百口,母老子稚,今付公矣。)这是真正的生离死别,男男女女哭声一片,见者无不涕下。田承嗣也是叩首流泪,道:“微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史朝义挥挥手,带着五千精骑鱼贯而出,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夜色中的莫州,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凉和不舍,城头上站在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子女们,都在默默流泪。目光从一个个亲人面上扫过,最后停在田承嗣身上,这位托孤重臣,正在和自己挥手告别。史朝义咬了咬牙,回过头来,纵马扬鞭,带着花弄影,向无边的黑暗中驰去,前方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目送史朝义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田承嗣嘴角浮起一股冷笑,慢慢回到帅府,命人召集诸将,说道:“我和大家同为大燕效力多年,先后攻下河北一百五十多座城池,这期间,到处挖坟烧房抢钱财,杀死青壮年,坑死老弱者,公卿富豪成了我们的奴隶,美姬美妾皆归我们所有,造的孽也够多了。现在上天降下惩戒,官军已经围城,我们的出路又在哪里呢?自古以来,祸福无常,只有识时务的人,才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天亮之后,我打算出降,你们意下如何?”(吾与公等事燕,下河北百五十馀城,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公门华胄,为我厮隶,齐姜、宋子,为我扫除。今天降鉴,吾等安所归命?自古祸福亦不常,能改往修今,是转危即安矣。旦日且出降,公等谓何?)诸将早知大势已去,加上史朝义跑了,没有了最后一丝顾虑,听主帅这么一说,都是正中下怀,连忙称是。(众咸曰:“善。”)
田承嗣何许人也?那可是日后名震天下的河北三巨头之一,魏博割据政权的建立者,能够成为一代枭雄可不是偶然的,识时务就是其优点之一。大燕气数已尽,史朝义已然是秋后的蚂蚱了,老奸巨猾的田承嗣看的清清楚楚,眼见大厦将倾,再为史朝义陪葬那就太不值得了。
本来呢,依着最初的打算,田承嗣是准备在城中对史朝义下手的。如果能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史朝义送到仆固瑒面前,这份功劳可就太大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绝对有着落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田承嗣发现这办法行不通,史朝义手下还有一大帮忠心的将士,以自己现有的力量,想要黑吃黑,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弄不好还会把自己给折进去。
于是田承嗣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既然擒不着史朝义,索性就把他放出去,然后再告知官军,让仆固瑒去追击。这样一来,可以在朝廷众人那边落下一个怀念旧情的好名声;二来,自己也能安安全全地投降。之所以要说服史朝义留下一家老下,其实是想把大唐第一通缉犯的家人作为见面礼送给朝廷,以此增加自己的筹码。
史朝义毕竟年轻,被狠狠的阴了一把,万没料到田承嗣外面表现的如此忠诚,暗地里却包藏祸心。
天明后,田承嗣派人在城头上大喊:“官军兄弟们,史朝义昨晚已经跑了,你们怎么还不去追啊?”(朝义夜半走矣,胡不追贼?)仆固殇皱眉道:“这些贼兵乱喊什么?”胡婉心念头一转,道:“没错,史朝义跑了!”江一帆忙问道:“婉心姐,你说的可是真的?”胡婉心道:“八九不离十的事,赶紧准备受降吧。”仆固殇奇道:“受降?谁要投降?”胡婉心一指城头,道:“城内守将田承嗣要投诚了!”江一尘道:“理由何在?”胡婉心道:“史朝义一跑,田承嗣就没有顾忌了,这厮并非愚忠之人,见风使舵惯了,你看好了,他马上就会派人出来商议投降的事,而且史朝义出逃极有可能他鼓动的。”
话音刚落,城头士兵开始大叫:“让仆固将军过来,我们田将军已经决定向朝廷投诚了!”官军士兵大喜,纷纷向城头招手,双方士兵互致问候,气氛热烈。
仆固殇喜道:“一尘,一帆,去看看吧,田承嗣果然投降了!”众人都是喜形于色。
莫州城门打开,田承嗣带着一队士兵出来,前面是史朝义一家老小,都被捆绑着双手,身边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仆固殇问道:“田将军,这些是什么人?”田承嗣答道:“史朝义仓皇而逃,家属来不及带走,这些都是他的家人!”胡婉心低声对江一尘道:“田承嗣老谋深算,为了自己后路也是不择手段了,这下子可害苦了史朝义!”江一尘眼睛一扫,道:“花弄影不在,应该是随着史朝义跑了!”江一帆道:“要不要去追?”胡婉心笑道:“给你三百骑兵,赶紧去追吧!”江一帆脸一红,道:“除恶务尽,总不能放史朝义逃跑吧!”胡婉心道:“这个追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江一尘和仆固殇忙着与田承嗣商议受降的事,双方言谈甚欢,决定由田承嗣回到城中,和江一尘一起安抚民众,仆固殇和江一帆率人追击史朝义,史朝义家人则被押往长安。
胡婉心问道:“一尘,为何你不跟着去追击史朝义?”江一尘道:“史朝义已经穷途末路了,这个功劳给谁都一样,我就不必去争了。”胡婉心点头道:“也罢,打落水管的事就交给仆固殇吧。”江一尘道:“还有不少州县在叛军手里,范阳的李怀仙尚有五万兵马,弄不好还会费点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