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轻轻点头:“不错,看她的样子,已经撑不住了。”
薛意皱了皱眉:“若非事先知道,很难想象,她的对手进入出神不久。”
“是啊。”看着两人相斗留下的痕迹,许先生喃喃道,“之前还当传言夸张,如今看来,倒是传言未尽其实。”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此法有如此威力,若是不能从旧法改为新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时局淘汰。相反,要是跟上了这个潮流,薛家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是危机,也是机遇!
戴静予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一剑上。
到了现在,她个人的脸面已经不重要了。这里是天海阁,她是门中十大弟子,要是就这么被陆明舒横扫,天海阁今后还怎么服众?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赢的可能了,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不然,就成了师门的罪人!
剑光挥洒,如月冷照,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它的声势并不强大,剑气也说不上犀利,但被剑光照到,戴静予实实在在感觉到逼人的杀意。
这一瞬间,戴静予毫不犹豫,一口心血喷出,玄力泉涌,白蟒鞭化龙而击!
鞭剑相撞,她心神一震,危险的感觉从心里升起,直觉取代了思考。一颗圆形珠子在她身上闪现,白龙翻滚,澎湃海浪涤荡而出!
“哗——”大浪滔天,初时只是影子,随即具现。
原本在隔壁看热闹的访客们,只觉得水汽弥漫,转眼视野里尽是波涛,仿佛天河乍破,激流冲刷,来不及反应,就被浪涛冲了出去。
“水、水!”霎时乱成一团。
还好其中有几个出神境,一看情形不对,立时出手阻拦,准备救人。
不远处的薛意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不是天海阁的……”
“护体龙珠?”许先生皱了皱眉。
这是天海阁的护身之宝,乃是门中化物境取玄水珠精心炼制而成,赐予弟子护身的。据他们所知,此物出神境也不是人人能有,想来戴静予是十大弟子之一,受师长看重,才能得赠一颗。
看到白龙之影,陆明舒“噫”了一声,微露惊讶,当即剑光一转,剑意化形而出。
剑啸声响起,连成一片的剑光忽然分化,陡然间出现十来道剑影,每一道剑影仿若实体,铮鸣不止。剑剑相连,影影相照,整体却又合成一条大龙。
龙者,天下至尊,王不见王,见者必死其一!
化形剑龙,与踏浪白龙,二龙相见,便是搏命之举!
“轰——”一声闷响,砖墙迸裂。
“哗啦!”大浪滔滔,浩荡汹涌。
修为不到的人,已经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视野里只有浪涛和剑影。
不远处的薛意,明明知道两者都伤不到自己,仍然感觉到那股逼人的杀意,竟然忍不住抬手遮挡视线。
隆隆声响了许久方才停歇下来,等到这股逼人的杀意散去,薛意放下遮面的袖子,抬眼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居然……”
剑气震荡之下,客院塌成了废墟,再加上水浪冲刷,满地狼藉。
戴静予单膝跪地,摇摇欲坠,“噗”的呕出一口心头血。
反观陆明舒,立于废墟之上,一尘不染,平静无波。
她抬起手,月神剑没入鞘中,光芒尽敛,消失于身侧。
“居然这么轻松?”薛意喃喃低语。
那可是天海阁的护体龙珠啊,一旦出现,离生死相搏也差不多了。戴静予这样,分明伤到了根本,可陆明舒却毫无影响的样子。
另一边,陆明舒垂目看着戴静予,缓缓启口:“我虽破了你的护体玄光,但剑招亦被你破去。三招已过,今日,就算我输了。”
此言一出,不止戴静予愕然,其他人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意低呼一声,问道:“怎么回事?输赢不是很明显吗?”
另一边,许先生已打听了事情的经过,说:“大小姐,却是约定三招为限……”
听完缘由,薛意道:“这个陆明舒,太欺负人了吧?”
“可不是?”许先生苦笑,“两人本是同辈,甚至陆明舒资历更浅,她们斗技,戴静予动用护体龙珠,本是不该,真要论起来,单这一点,就得认输。”
护体龙珠是长辈赐下的保命绝招,动用的并非自身玄力。生死相搏也就罢了,平时切磋斗技,却是不该拿出来的。想必戴静予也是逼迫之下,未能考虑周全。
明明戴静予完全不站在理字上,两人此时的模样,更是高下立判,陆明舒却自行认输,这就有点俯视的意思了。好像前辈对晚辈说,你这招很厉害,我未能完全压制,所以算你赢。
一听就高高在上,似乎她比戴静予强是应该的,让着她也是应该的。明着是认输,实际上姿态摆得更高。
好一招以退为进,只一句话,就占尽优势。
戴静予愕然之后,大怒:“陆明舒,你欺人太甚!”
陆明舒还未说话,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戴姑娘,这话怎么说的?陆姑娘愿赌服输,算你赢还不好?”
第450章
看到发话的人,薛意轻轻道:“是廉贞公子。”
许先生之前并未亲见,此时看到谢廉贞,不免在心中评估一番,暗暗可惜。
当初王妃选亲,薛意也是人选之一。薛家这一代,其他子弟资质平平,独薛意人才出众,薛家怎么肯将她赔出去?当然是装聋作哑了。还好王妃的第一目标是凌无瑕,他们跟在后头不显眼。
这会儿,许先生倒有些后悔了。若早知道谢廉贞腿疾能好,又有这般机缘,当初应了那门亲就省事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后悔不得。
薛意对这位廉贞公子的感觉很复杂。
当初王妃往薛家递过话,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可笑。凌无瑕不应,难道她就会应吗?薛家是不如玉鼎峰家大业大,但她薛意也是同代中排得上号的人物,为何要屈就一位瘸腿公子?薛家还没有没落到要用她来换取王妃垂青的地步。
后来,廉贞公子失踪,而她在父亲的安排下,招了同门一位师兄为婿。
师兄各方面都不错,对她也好,没什么可挑剔的。既然决定做薛家下一任执掌,她就没想过在婚事上任性。
这次来天海阁,是她第一次见到谢廉贞,这才发现传言不实。
这位廉贞公子,显然一点也不草包。无论相貌风采,修为举止,都是上上之选。
那些名门小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却一言不发。
她当然不至于只凭这远远一眼,就生出什么心思来。只是,心里有瞬间的松动,也就是那句话:当初要是去天运城亲眼看过,也许今天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另一边,戴静予听到旁人插话,勉力撑起身,往旁边看去。
却见半塌的砖墙后,站着个年轻公子,似笑非笑,手中握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这身装扮,又出现在这里,戴静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冷冷道:“这是我与陆明舒之间的事,廉贞公子管得太多了吧?”
谢廉贞的目光在废墟上遛了一圈:“戴姑娘说的好没道理,你们动手,将我的住处给拆了,还不许我说话?你们天海阁待客可真是……”摇了摇头,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戴静予要吐血!这里是天海阁,她是主,谢廉贞是客,她让着对方是应该。但,刚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还要被谢廉贞嘲讽,她岂能甘愿?
“此事过后,自当向公子赔罪,但一码归一码……”
谢廉贞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她:“戴姑娘,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是为你好吗?”
他这人,在别人面前演惯了,戴静予被他一看,不免心下一动,跟着他的话题跑了:“什么?”
“是你要上门赔罪,也是你先向她请教,可你又打不过她。事情到了这步,你认栽也就好了,再继续较劲下去,丢的脸面只会更多。”
戴静予一怔,勃然大怒:“谢廉贞!”
“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谢廉贞才不会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她,“戴姑娘,你好歹也是天海阁十大弟子,眼下什么局面,你不懂?陆姑娘愿意给你面子,你笑笑也就过去了。以后说起来,大家还会说你们不打不相识,非要这么较真,到底损失的会是谁?”
“你……”
“静予!”一声清喝,打断了戴静予的话,她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都被堵在了胸口。
一转头,发现是寇威来了,戴静予本是极刚强的人,此时看到寇威,竟眼睛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唤出来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委屈:“寇师兄。”
寇威翩然而至,对两人抱了抱拳,说道:“廉贞公子,陆姑娘,真是抱歉,静予向来好强,说话做事有欠考虑,此番是她无礼,我代她向两位道歉。”
看到寇威,谢廉贞无趣地挥挥扇子:“向我道歉作甚?她又没对不起我。”
寇威笑笑,对陆明舒俯身一揖,再次道歉:“陆姑娘,对不住了。”
陆明舒淡淡道:“无妨,小事而已,我本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多谢戴姑娘指教,令我见识了天海阁的秘技。”
她面无表情,说这句话,也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嘲讽。
寇威脸上的笑顿了顿,只能当做听不出来:“多谢陆姑娘宽宏大量。”
他这么道歉,戴静予却不满了:“寇师兄!”
没等她说话,寇威突然面色一寒,冷声道:“够了!你要还认我是你师兄,就给我闭嘴!”
这句话,足可以说是疾言厉色。寇威向来风度翩翩,无论是谁,都笑脸迎人,戴静予愣了下,心中不免更委屈了:“你……”
寇威没有安慰她,冷冷道:“其他事日后再提,先向陆姑娘道歉。”
戴静予咬咬牙,勉强低了低头:“陆姑娘,是我失礼了。”
陆明舒神情淡漠,一言不发。既没说谅解,也没有继续为难。
寇威只得没话找话:“陆姑娘不知,这事其实是我的错。当日之事,是我与戴师妹失礼了,故而命戴师妹前来向姑娘赔罪。却是我没料准戴师妹的性子,反倒令她冒犯了你。还请你……”
陆明舒突然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不过,我有一句话,不止要对戴姑娘说。”
寇威点了点头:“姑娘请说。”
陆明舒抬起头,扫向四周,沉声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大家都知道。想要试探也好,灭我威风也罢,要来,我只管接着!”
周围顿时一静。
陆明舒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许先生低嘲一声,道:“这个陆明舒,真是够嚣张的。”
这是对他们所有人宣战啊!
薛意点点头:“也罢,反正我不惹她。”也是惹不起。
寇威勉强一笑:“抱歉,是我们招呼不周。”
事到如今,这客院是没法住了,寇威召来管事,令他另行安排住处。又连声道歉,最后才带着戴静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