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准备在外面游学多久?能暂时留在这里给咱们当一段时间的先生吗?我正想去绑、去请个先生呢。”
“对了对了,我听说人、读书人最厉害的能中那什么状元,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谢公子是状元吗?”
一群少年嘀嘀咕咕,问东问西,而且个个耿直无比,最后还突然甩了一把刀。
原不为正吃着一碟本地特色槐花糕,闻言微微抬眸,目光轻飘飘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淡淡叹了一声:
“在下学问不济,勉强只得了个探花。”
有人懵逼地问:“探花?那是第几名?咱们好像没听说过。”
“笨蛋,我知道,是第三。”
“才第三啊……”这语气有些遗憾似的。
原不为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了,他和善地看着这几位小少年。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或许需要一些毒打?
正巧有几个明显是他们父辈的中年人过来敬酒,原不为一一应了,听他们恭维自己,便礼尚往来地互吹一通:“这几位后生也都是良才美玉,有状元之志。来日超过区区不才,想来不在话下。”
那几家长辈顿时喜色盈腮,又唉声叹气道:“可惜我张家庄偏僻穷困,族中小辈难以有读书进学的机会……”
“……无妨,在下愿意出力。”
“这、谢公子所言当真?”
那几人一下子怔住,似都不敢相信。
老村长更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满面笑容地问道:“公子当真愿意留下来?倘若这些小子真能学有所成,我张家庄倾全庄之力都要感谢公子大恩大德。”
“那倒不是。”原不为似乎有些诧异,否决道,“在下还要游学天下,哪里有时间?我本意是引荐这些后生入当地书院,好生读书。呵呵,各位放心,这点薄面在下还是有的。”
老庄主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这、这就不用了,怕是要辜负谢公子好意,书院靡费太重,我张家庄怕是……”
“这些费用在下能帮忙。”
“不不不……”老庄主连忙摆手,一时似乎还不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
旁边便有一个少年不耐烦地站起,大声嚷嚷道:“祖爷爷,您还客气什么?先生不愿意留下,咱们非得把他留下就是了。上次您不是说,哪天给咱们绑一个先生来,瞧瞧今天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这是大好事啊!”
随着少年的喊声,其他人也不喝酒吃菜了,差不多都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睛齐齐朝原不为这边望来,隐隐有些红。
“九儿说的对,何必学人那套繁缛礼节!强抢就对了!今儿这位先生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院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众人虎视眈眈望过来,视线尽皆落在一袭单薄青衫、神色无辜,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年轻人身上。
一时之间,原不为仿佛陷入了强盗窝。
蓦然间,他轻笑出声。
“留我在这里当先生?”他眸光里带着几分诧异,几分思索,几分古怪,“弄了半天,原来你们的目的就是这个?”
“早说嘛,这么积极主动想要接受教化的妖怪,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徐徐站起身,笑容渐渐变盛。
其他人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什么:“你早就认出了我们的身份?之前的酒……”
话才说到半截,这群人已是东倒西歪往地上倒去,落地的瞬间,他们体内的力量好像受到压制,一个个控制不住地现出了原形来。
不过转眼之间,原本装满人的院子变得一片空荡,桌椅之间,满地晕晕乎乎的兔子倒在地上,四脚朝天,醉得不省人事。
原不为“啧”了一声,不紧不慢走上前,两只手一边逮住一只提起来。
“……原来是一窝兔子啊。”
第139章 探花24
夜幕染遍天际,灯火通明的院落中,原不为随意坐在一边,脚下到处都是四脚朝天的兔子,晕得不省人事。一团团的,肥滚滚,肉嘟嘟,看着就好吃。
他两只手还一边揪着一只,正抓着它们的长耳朵,脸上的神情很是愉悦。
正如这窝兔子所想,之前原不为随手让那婢女去弄了几坛酒来,请他们喝酒的时候,他就顺便做了点小手脚,对普通人无害,却会让妖怪暂时失去修为,于是乎,这一大窝兔子就被一网打尽。
尤其是原不为手上这两只。
一只就是之前说出“才第三啊……”这句遗憾之语的兔子,另一只则是主动站出来表示要把先生强留下来的“九儿”。
唔……一个连探花之位都嫌不够,只有状元才看在眼中;另一个更是为了求学要当场绑先生……这份求学之心、向学之意,深深打动了原不为。
因此,其他兔子且不提,这两只“好学”的小兔子,就是首要的教化目标。
谁让他就是如此善于识(工具)人呢?
不过,这窝兔子身上半分妖气也无,完全与普通人无异,若不是原不为看出他们有些修为,只怕还发现不出问题。这倒也是稀罕之事,其中必有秘密。
“嗯,该怎么让他们主动交代呢?”
原不为友好的目光渐渐从两只小兔子身上散开,向满院的肉团子上落去。
很快,那作婢女打扮的蝶妖在原不为的示意之下忙碌起来。
散乱酒席被撤去,火堆升起,大锅架起,烤架安置好,从牛车上取出的调料摆好,锅中滚烫的沸水还在冒着热气。
随着一样样东西准备妥当,这一大窝晕晕乎乎的兔子也渐渐清醒过来。
然后,它们一眼就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火堆,大锅中滚烫的沸水,以及就蹲在一旁,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菜刀,眼看就要拎起几只兔子里外清洗干净,直接来一锅全兔宴的少女。
在这边上,则安安静静坐着那位衣着整齐、青衫如画的谢公子,他一手抓着一只肥兔子,还有一只小松鼠蹲在他的肩头,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摇动。
见兔子们醒来,小松鼠圆眼一转,奶声奶气地念叨起来:“麻辣兔头,泡椒兔丁,碳烤兔腿,香辣兔丝……吸溜!”
它每念出一个字,下面的兔子就抖一下,到后来,满院的兔子都在瑟瑟发抖,宛若筛糠。要不是他们现在没有力气,只怕都要跳脚逃跑了。
似乎是为了呼应小松鼠的话,原不为的目光也慢条斯理从兔群中扫过,不时看看某只兔子的腿,某只兔子的头,眼神中隐带估量,似是在挑肥拣瘦。
这可把一窝兔子吓得不轻,尤其是小兔子,已经开始咕咕吱吱地乱叫起来。
小松鼠元七狐假虎威,摇着尾巴站在原不为肩头,不时报菜名,别提多嚣张了。看到这群受惊不轻的兔子,元七转动眼珠,很是无辜,心里碎碎念:
……这可不怪我,都怪那凶残可怕的大魔王,都是大魔王逼我念菜单的……吸溜!吸溜!念起来真香!兔肉好吃吗?
它一边流口水,一边顺溜地往下念:“烤肥兔,炖兔耳,烧兔肉串……兔子肥又多,一锅烩不下……吸溜!”
这时原不为侧头看了边上磨刀霍霍的婢女一眼,微笑着开口:“都准备好了吗?今日咱们来一场全兔宴。老的或许有点柴,小的肉嫩,一定好吃。”
这样说着,他拎起手中两只兔子轻轻摇晃。两只小兔子被吓得发抖,茫然的红眼睛里,几乎要吓出了泪花。
而莫名感觉有被内涵到的小松鼠元七也停止了报菜名,轻缩身子,有点怕怕。
“公子稍待。”婢女动人的声音传出。
夜色中刀锋雪亮,火焰升腾。
群兔大惊!
“谢公子且慢,且慢动手啊!”
群兔中,一只明显更有威望的兔子突然人立而起,朝原不为行了一礼。
它身形颤颤巍巍,用苍老的声音轻声叹道:“……观谢公子行事,必是有大神通的高士,却是老朽看走了眼,昏了头,竟敢将主意打到谢公子头上。这事原就是我族贪心不足惹来的祸患,我族愿奉上一处宝地,只求谢公子开恩,饶过我一族老小性命啊!”
它这么一说,院子里的其他兔子也都咕咕叫起来,大意就是:“对对对,咱们愿意奉上宝地,什么都能说,别吃我,兔肉不好吃的,真的不好吃qaq”
“宝地?”原不为轻轻一抬手。
磨刀声戛然而止,院中极为幽静。
唯有青年似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幽幽响起:“……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
眼看似乎有机会逃过一劫,这窝兔子自是不敢怠慢,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他们口中所说的宝地,就在距此不远的村庄深处,那里有一条深深的地缝。
“不瞒谢公子,这张家庄原是人族所居,我族本是受村中人豢养,浑浑噩噩,灵智未开,与其他鸟兽无异。不料一个多月前,突发地动,庄中之人尽皆迁徙,我族亦是惊慌四散……”
照这老村长的说法,当时突发地震,这些兔子到处乱跑,结果就有几只跑进了村庄深处的偏僻之地,恰逢一道地缝裂开,涌出的泉水冲刷到它们身上。
“……那地缝中有仙泉涌出,沐此仙泉,我等顿时灵智大开,生出了智慧,又呼朋唤友,招亲引伴,齐齐去享用……短短三日间,大家都是脱胎换骨。”
有了这么一份奇遇,这些生出灵智的兔妖自是不愿意给其他飞禽走兽分享,便日日守在那地缝边,防止被其他生灵靠近。每当地缝中有仙泉涌出,便沐浴仙泉,或吞服泉水,就这么一个多月下来,不仅智慧日渐增长,还不知不觉幻化出了人形,且通体剔透,没有半分其他妖族的妖气,反倒是仙灵之气透体。
有了智慧的群兔直接冒充迁徙而来的流民,就在张家庄定居。
以往它们还是普通兽类,受过村人长久豢养,那些人平日里说话时也不可能特意防备几只兔子,过去它们懵懂无知,现在开智之后,再回忆村人往日言行,对人族许多常识便有一份基本的了解,冒充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之后曾有几位游商从此地路过,他们如今日这般热情招待游商,通过与游商交流,又懂得了更多人族的事情。只是兔子终究天性胆小,不敢混进县城,就这么一直偷偷摸摸躲在这里。
说完这些,老庄主又道:“我等有了智慧,便欲进取,也成就话本子里厉害的大妖。据说人族进学,便可增长智慧,开阔眼界。大家便想抓个读书人来当先生,读书进学,开智启慧。不然,终日倚靠仙泉,泉水也有枯竭时。而我等亦不懂神通术法,来日若遇大妖来争,或是被人发现我等身份,必有危险。”
说到此,老庄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以往庄子里就曾经有个教私塾的老先生,看上去特别神气。可惜那时候它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兔子,如今说话像模像样,也都是在模仿那位老先生。
可惜!若是那位老先生没有走,他们也不必想着强行绑先生,如今反倒招惹了这么一位神通广大,凶神恶煞的煞神。
“居安思危,知进取,识时务,只凭这些,你们已是胜过许多人了。”
原不为淡淡开口,语气有些惊讶。
“想进学,想识字,想习人族文化,此事不难,很快我便给你们找先生来。那可是中过状元的先生。”
听到这里,群兔已是惊喜莫名,激动不已,一时就连方才险些被清蒸,被红闷,被烧烤的境况,都抛到了脑后。
原不为便笑吟吟地摆摆手,道:“这些之后再说,现在带我去看看那「仙泉」罢,我倒真有几分好奇呢。”
“一个多月前,突发地动,地涌仙泉……”随着一窝兔子往前走,原不为还不忘喃喃着,“一个多月前,先帝死,人道动荡,龙脉不稳,天下震动……”
“这个时间点,只是巧合?”
“人道动荡,仙道复苏……”哪怕新的瓶盖已经堵上,但已经有一部分仙道气运喷了出来,“这会是应验之一吗?”
原不为莫名想到皇宫深处那片残破的遗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恰在此时,他停住脚步,垂眸望去。
就在十步开外之地,一道如刀劈斧凿的痕迹横亘于地面之上,裂缝深幽,似深不见底,唯有淡淡虚无之气漂浮上来。
“……好浓郁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