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高远,浩渺,无涯无际。
庞大的剑舟自连绵云海中行过,下方的一座座城池在众人视线中化作渺小的墨块。
随着剑舟不断向西,冰凉的空气渐渐升温,北域的冰雪早已消失。蓦然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在高空之上尚有这般温度,可想而知下方的温度有多高。
自天上俯瞰而下,原先的一座座城池已然消失,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横亘在众人眼前,如同金色细沙铺就的海洋。
而沙漠深处,有一片浩荡群山拔地而起,最突出的那座山峦便宛如天神随手掷出的一块巨石,黑黝黝,沉甸甸,带着厚重至极的威势匍匐于地,山体上下浑然天成,没有一分后天雕琢之处。
铸剑门的山门便位于这座巨石峰中,整座山峦早已被掏空,内部别有天地。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庞大的剑舟化作漫天剑胚分散瓦解,随后唰唰唰齐射出去,以天女散花的方式分散一圈,直插入巨石峰周围的金色细沙中,便宛如被投入火炉中,剑身都在发烫。
而那些铸剑门弟子的表情却很自然,似乎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若是细细观察,除却方才散落的剑胚,巨石峰附近的这片金色沙漠中,还有许许多多横七竖八插着的剑胚。作为铸剑门山门所在,其他人可不敢随意靠近这里,看来这都是铸剑门特意放置的。
结合方才剑舟自行瓦解的变化,难道这都是为了方便铸剑门弟子出行?
“还真是别出心裁。”原不为悄无声息落地,苍白的脸被热浪熏出了淡淡的红。
他眸光轻动,若有所思。
这片大沙漠是穹元宗温度最高的地域,据说下方拥有不灭的地心之火,时刻炙烤着大地。或许对剑胚而言,这片沙漠还真就是天然的锻造之所。
平日里将之放在沙漠中借地心之火炙烤着,还能加强锻造剑胚,要出门就召唤出来,组成剑舟……看起来比他曾经在某个世界见过的所谓共享单车还方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共享剑舟”???
……这铸剑门比他想象得还要有趣啊。
将即将发散到天边的脑洞拽回来,原不为随着一行人进入了巨石峰内部。
一行人都是各自宗门选出的最优秀弟子,当年挑选本命剑胚时便跟随师门长辈来过铸剑门,对此地自然不陌生。很快就在铸剑门弟子的安排之下入住,安心修炼起来,静待传送阵开启。
而原不为则是出了洞府,四处闲逛。
有别于穹元宗,铸剑门内部便宛如重重机关拼合而成,道路都建在挖空的山壁之上,四通八达,又玄妙莫测,暗合阵法之妙,宛如一座座悬空的栈桥。
从“栈桥”之上往下看,便有无穷灼热气浪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座活火山隐没在下方,滚烫的“岩浆”在深渊下翻涌,隐约可见数不清的剑胚在其中沉浮。
这就是铸剑门最有名的铸剑谷,名为“谷”,实则就在铸剑门最下方,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深渊。
而平日里诸多弟子长老于上方栈道上行走往来,修行起居之地便在山壁之上开凿的一个个洞府中,随时随地都可以望见下方无穷无尽的滚烫赤焰,稍不留神落入其中,或许便是焚化为灰的下场。
——这般的凶险,即便一同前来的人中修为最低都是拥有御空能力的筑基境巅峰,行走于栈桥之上时,仍有几分背后发凉之感。念及那些日日住在这里的铸剑门弟子,倒忍不住生出了几分钦佩。
原不为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下方的铸剑谷,当日原身越尘便是在此获得了自己的本命剑胚。
而那时他不过是个刚刚被齐叙收入门下的小乞儿,与他一道的还有那么多天资横溢,修为亦不低的师兄师姐,偏偏只有他获得了本命剑胚的青睐。
关于本命剑胚择主的过程,这具身体记忆中亦是十分玄乎。据说品质越高的本命剑胚,越具有灵性,但这灵性是沉寂的,唯有与之契合的剑主到来,才可能将之引动,让本命剑胚自行择主。
对于未曾见过的事物,原不为总会有点好奇,他的神识下意识向那些沉浮在铸剑谷中的剑胚轻轻扫过去。
下一刻。
嗡——
空气中突然震荡起轻轻的剑鸣声,那声音先是极轻,似乎只有一柄剑在轻轻震荡,渐渐变得越来越盛,似乎有无数柄剑随之应和,发出轻快的剑鸣。
赤红色的“岩浆”翻涌着,炽热的白气如雾一般喷洒,紧接着,数不清的剑胚破“浪”而出,拖拽着炽热的火焰,宛如自深渊之下升起的流星火雨,齐齐朝着原不为这个方向而来。
然后,它们不出意料地撞在了一起。
激烈的剑气四处横溢,火焰缓缓如流光般四散,一时所有人都被惊动。
整个铸剑谷因他而震荡。
这下子,无论是铸剑门弟子,还是刚刚同原不为一起来到这里,蒲团都没坐热乎的众人,都顺着动静赶了过来。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幕惊人的奇景。
只见那一向幽遂平静的铸剑谷中,赤红色的炎流翻涌咆哮,火焰四处飞溅。而本该沉浮于其中的无数枚剑胚,此时都已从铸剑谷中冲了出来,齐齐悬浮在半空之中,彼此发生着激烈的碰撞。
剑气激荡,火焰腾飞,无数柄剑胚以笨拙的姿态斗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剑法招式可言,就是你撞我,我撞你,宛如一群一言不合就打群架的熊孩子。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铸剑谷的剑胚都这么活泼的吗?”外来的一行人只觉得大开眼界。
而铸剑门中人同样满头问号,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不,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师逸飞突然眼睛一亮,抬手指向那边:“是大师兄!大师兄在那里!这件事肯定和大师兄有关系……嗯,那就没事了。”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大师兄无所不能,不管是什么颠覆常识的事情,只要和大师兄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意外的。
接下来就只需要完成以下四个步骤。
——基操,勿六,皆坐,嗑瓜子。
这样想着,师逸飞就很淡定了。
而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山壁之上的浮空栈桥上,四溢的剑气与火光中,施施然站着一位年轻人。
他神清毓秀,风采照人,偏偏容颜冷淡,瞳色幽深,一身白衣携霜带雪,此时正用那双幽深冷淡的眸子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一来,便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了。
他身上的光环太盛,以至于众人竟对师逸飞的话毫不怀疑,第一反应便是:“不愧是无生剑越尘,走到哪里都能搞出大事。莫非他这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正在拿这些剑胚做试验?”
顿时,众人的目光就变得十分复杂。
既惊且羡,既敬且畏,总之宛如萌新看大佬,心里头只有“恐怖如斯”在回荡。
而在众人脑补之中深不可测的原不为,此时只是有点心虚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怪他魅力太足,这么多小妖精都为争抢他打了起来,真是让人为难鸭。
——一个人能拥有这么多枚本命剑胚吗?要是他真的搬空整个铸剑谷,铸剑门上下会不会冲上来和他拼命???
随着时间推移,这场菜鸡互啄还没完没了,其他人也渐渐看出不对劲来了。
铸剑门之中终究有见识不俗之辈,观察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怎么感觉这幅场景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本命剑胚自行择主吗?”
其他人被这么一点醒,便如拨云见日,也反应了过来:“好像真是这样哦!”
然后,他们就懵了:“!!!”
不同的本命剑胚与不同的剑主相契合,从来没听说过铸剑谷会有那么多本命剑胚同时争夺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早就有了本命剑胚的剑修。
一个人怎么可能与那么多剑胚都契合?眼前这一幕已然超出他们的常识范围。
一个略显惊骇的念头倏忽闪过——
除非……这些剑胚并非与他契合,而是因为他太过强大,哪怕只是无意中散发神识,所有剑胚的灵性波动都被引动。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掩饰。原本乖乖待在原不为身边看热闹,还觉得这么多本命剑胚打架挺好玩的叶渺渺,听到他们的话,也一下子愣住了。
——我以为你们不过是一言不合就打架的熊孩子,没想到都是来和我争宠的小妖精???
——穿越成为剑灵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哪怕是一柄剑都还要争宠,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
震惊之余,叶渺渺表示,觊觎她位置的小妖精决不能忍。
下一刻,众人耳畔一声剑吟响起。
紧接着,辉煌灿烂至极的剑光照亮了整个铸剑谷上空,汹涌澎湃的热浪尽数被这股剑气逼退,飞溅的火焰骤然熄灭。
原本打成一团的那无数枚剑胚便仿佛被泰山压顶,齐齐停滞在半空中,只能发出轻轻的颤动。在它们上方,一柄漆黑狭长的长剑静静悬浮而立,无形无质,却锋利至极的剑气散发出来。
所有的本命剑胚都被镇压住了。
哼哼哼,大美人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这些小妖精哪里能比?
叶渺渺愉快地上下摇了摇剑身,方才营造出来的神剑逼格顿时一下子掉光。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原不为终于开口,“回来吧。”
他抬手一招,雪白衣袖轻轻拂动,那停滞于半空的无数枚本命剑胚顿时齐刷刷落了下去,而悬浮于上空的神剑则倏忽一下飞来,重新落入他掌心。
然后,原不为抬眼看向朝他这边走来的铸剑门众人,全无半点差点拐跑人家所有本命剑胚的自觉,神色很是从容。
在铸剑门众人警惕防备的神色中,他开口道:
“据说剑胚自行择主,铸剑门从不干涉。照此规则,如今铸剑谷的剑胚,是否都已为我所有?”
铸剑门众人:“???”
第202章 剑神15
气氛安静得近乎窒息,赶到的铸剑峰弟子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不为说的话的确不假,一直以来,铸剑门都有自己的规矩,一旦铸剑谷中本命剑胚自行择主,便绝不会横加干涉。
这便是铸剑门的聪明之处了。能让本命剑胚自行择主的人物,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天骄,未来前景不可限量,用区区一枚本命剑胚与之结交,卖对方一个好,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能让本命剑胚自行择主的人物,堪称千万里挑一,数百年来统共也没有多少,他们送出去的本命剑胚算下来其实也并没有多少。
这样想来,铸剑门实际上并无多少损失,却收获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人情。
——正是依靠这样的行事准则,再加上铸剑门本身的特殊性,才能让他们在四宗之间保持着微妙而独特的地位。
然而,即便是当初那位制定门规的铸剑门门主,只怕也不曾料到,世界上还会有原不为这样的奇葩,本身灵魂强大到令人发指,随随便便就勾搭得整个铸剑谷的本命剑胚为他撕逼,更是张口就想直接搬空铸剑谷。
——听听,这说的都是人话吗???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偏偏照规则来说,他一点都没错。
以至于这些铸剑宗弟子张口结舌,竟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来。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直到一道雄浑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听着十分清晰。
“……我铸剑门一向说话算话,门规如此,这些本命剑胚自是该归小友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一道身影已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白发白眉,肤色偏向古铜,与其说是一位剑修,更像是一位老铁匠,只是周身散发着厚重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