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端见方的水火棍用力打下,谢仲举趴跌在地上只得紧咬银牙,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落在地上浸出了大小不一的水痕。
五十下杀威棒打过,长孙无忌端坐在堂上,眸藏阴鸷的道:“小书童,杀威棒的滋味可还受用啊?”
谢仲举忍痛抬起头来,看向皮笑肉不笑的长孙无忌,一如往常一般冷声回道:“还好,多谢大人的板子!”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见谢仲举拒不招供,急于抓到“何足道”把柄,将仇人置之死地的他,猛地用惊堂木拍击公案,对两厢的衙役道:“去到刑房,将一干刑具都给我拿上来!”
差走衙役后,长孙无忌嘴角泛起一丝狡黠,语重心长的看着谢仲举,“谢书童,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了一个何足道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本官看你今年不过二九年华,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长孙无忌稍微一怔,压低嗓音道:“只要你从实招来,本官保你安然无恙,到时安排你进到公衙为官入仕可好啊?”
谢仲举身为尚仪院女官,又是长孙皇后的心腹,哪里会看得上长孙无忌的许诺,眼下只等着长孙皇后设法救援的她,只是低头沉默不语,微微颤抖的双手早已透露了她此刻所遭受的苦楚。
“不识抬举!”冷哼一声,长孙无忌倒也乐得一番审问,毕竟自从察院建立以来,能够遭受重刑却不开口的话人儿,却是还没见过。
等到衙役搬来刑具,长孙无忌再拍惊堂木,一番明斥暗诱后,见谢仲举只字不提有关“何足道”的任何事迹,恼羞成怒下长孙无忌一声令下,木制拶子随即被套在了谢仲举的十指之间。
两名衙役一左一右,紧紧攥着拶子两端的骂声,随着二人不断用力,拶子木板随即收合,散发出了一阵骨骼活动、麻绳紧绷的交杂声响。
十指连心,随着拶子渐渐合拢,一言不发的谢仲举惨叫一声,殷殷血迹从她一双玉手间连串滴落,随即遮掩上了之前落在地上的汗痕。
整个刑罚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长孙无忌见谢仲举面带苦楚,这才微微一笑,“拶子的滋味好受吗?”
谢仲举此时痛得面色惨白,面对长孙无忌的询问只是冷哼相对,任他如何威逼却也不肯透露半点有关“何足道”的事情。
谢仲举之所以这样做,一半是念在“何足道”一事牵连太广,如果眼下招供被长孙无忌查到蛛丝马迹,恐怕非但房俊姓名难保,就连长孙皇后、秦琼、房玄龄、杜如晦、柴绍等一干大臣都会被牵连进去,到时长孙无忌趁机打压异党,事情的后果远非她一个小小女官能够承受的了得。
谢仲举心间另一半的执念,却是有那股莫名情愫发出的,一想到房俊会因此下牢问罪,很有可能还会性命不保,这位久居深宫自问今生与情爱无缘的女娇娘,竟出奇的动了恻隐之心。
“不招?”眼见谢仲举一言不发,长孙无忌抚髯冷笑,“这拶子要是再用力的话,你的双手可就永远握不了笔了!”
施刑的两个衙役深通刑罚中的门道,此刻见长孙无忌言语吓唬谢仲举,不由再次收紧骂声,谢仲举一双玉手瞬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样子显得极为凄惨。
长孙无忌没想到谢仲举会如此有骨气,联想到待会或许还要他当堂画押,一番思忖,随即将衙役将拶子从谢仲举手上取了下来。
“你到底招不招?”长孙无忌眉头攒簇的看着谢仲举,眼见她十指血肉俱都绽开,暗自颇为咂舌,不由赞叹起了这位弱不禁风的小书童的骨气。
“你故行冤狱陷害于我,事到如今叫我招些什么?无有什么招的!”谢仲举看着鲜血淋淋的双手,心头忽地闪过了房俊的脸庞,剧痛、彷徨下这位往日宛若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谢女官,竟自落下了两行珠泪。
眼见谢仲举落下泪来,长孙无忌暗自欣喜不已,误以为谢仲举即将受刑不过他的,转而对衙役吩咐道:“好!来啊,上夹棍!”
察院中审问的多是朝廷大臣,除了武将之外,那些个文臣还没等动刑便招了,此刻见谢仲举竟如此嘴硬,看惯了酷刑加身的衙役也暗暗咋舌,相视一眼,两名衙役抄起夹棍,两厢又各自走出了一名衙役,四人合力将夹棍套在谢仲举的膝盖之间,二人抓起谢仲举的肩膀叫她跪在地上,另外两人放开夹棍上的麻绳,一人一头儿,用力猛地一拉,硬木材质且浸过桐油的夹棍随即将谢仲举的双膝夹在一起,痛感远要比之前的拶子更甚数倍不知。
“有招无招?”
“无有什么招的!”
“收!”
“收!”
“给我使劲收!”
三声惊堂木响彻察院大堂,负责执行的两个衙役奋然用力,麻绳险些被他们用蛮力扯断,而重刑之下的谢仲举脸颊满是汗水,一双杏眸中流露苦楚之外,坚毅之色也愈来愈深!
谢仲举承受着巨大的苦楚,神智也随着剧痛渐渐模糊,半醒半昏之间,她竟仗着胆子轻声呢喃了一句,被深藏在心间却从未喊出口的话儿,“房...郎。”
长孙无忌坐在大堂上,见谢仲举无声低语,招手唤停衙役继续施行后,走到谢仲举面前问道:“你在说什么?”
夹棍所带来的煎熬忽的消失,巨大的落差下使得本就神智不清的谢仲举眼前一黑,接着紧密杏眸竟是昏死了过去。
两名扯着谢仲举臂膀的衙役,见谢仲举昏死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对面前的长孙无忌说:“还有气儿。”
见谢仲举大刑之下昏厥过去,长孙无忌拂袖冷哼,思想到他是萧锐暴毙一案的突破口,随即变换脸色对衙役说:“把他先行收监!给我看好了,任何人不准探监!”
说完,长孙无忌转身踱步,可还没等走两步,便回头说道:“好吃好喝伺候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跟他一块去枉死城报道吧!”
等到衙役七手八脚的将谢仲举抬下去后,长孙无忌坐回公案前,抚髯喃喃道:“要不是指望着从他嘴里撬出来何小贼的弊病来,本官早就把他交给马周去审问了!马周呢?他去哪了?”
大明宫中,监栏院中,正坐在王有道房中,与他促膝长谈的马周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在揉了揉鼻子后,继续从王有道嘴里套起了话来。
“王总管,本官奉命协助长孙丞相审理萧锐暴毙一案,有关事情涉及到了通行腰牌,这才来冒昧请教总管,还望老哥哥指点一二。”
之前马周考虑到此事涉及到长孙皇后,这才会来到监栏院,打算旁敲侧击的从王有道这里打听出点有价值的线索。
“通行腰牌?马大人怎么没事儿问起这个来了?”王有道神色严谨的看向马周,他常年在宫中当差,自然知道通行腰牌代表着什么,在没摸清底的情况下,哪里肯如实回答马周的话儿。
马周见王有道变脸变色,自知在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后,转而心生一计,风轻云淡的随口说:“之前有人在长安街头捡到了一块木制腰牌,我怀疑这应该是宫中某位内侍臣所遗漏的,今天恰巧进宫行走,这才来找公公询问一番。”
王有道得知腰牌的材质,心间的谨慎这才慢慢放了下来,“木制腰牌?想长安城中各个王府、侯府、国公府都有制造腰牌的例子...腰牌上没写着什么字儿吗?”
“哦哦哦,对了!不是总管总管说起我到险些忘了,腰牌上写着一个李字,莫非是河间郡王府中小厮遗漏的?”
说着,马周假意起身,在站起的同时悄无声息的抖搂衣袖,之前被他藏在衣袖中的画影图形随即掉了下来。
“哎呦,马大人你有东西掉了!”王有道捡起画像,下意识轻轻怕打尘土,却将叠着的纸张给抖搂了开。
看到画中人像,王有道眉头微皱,被马周打消了心中疑虑后的他,下意识随口说出了心中所想,“这人不是尚仪院的司籍女官谢瑶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