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少炳见两名狱卒闻声跪地,先是一怔,紧接着将近乎贴在谢仲举身上的烙铁迅速收了回来。
转身望去,在看到来人后,酷吏蔡少炳着实吃了一惊,手中的烙铁掉落在地,瞬间便将刑房中用来吸收潮气的芦苇引燃了一片。
两名狱卒早已将被吓破了胆,眼见火势升起,连忙起身用脚踩踏,忙活了半天这才将火势完全踩灭了。
蔡少炳目光左右顾盼,在绝对的品阶之下,他那狼毒的性情瞬间全消,一心心期盼着长孙无忌、萧瑀快些赶来搭救自己。
“杜丞相,马御史...”
眼望杜如晦、马周二人,蔡少炳拱手施礼,眸子心虚的向下打量,显然是在有意避过二人那愠怒的目光。
“蔡少炳!你怎敢对人犯私自动刑?”马周看着近乎昏迷过去的谢瑶环,联想到她是长孙皇后心腹的关节,气得险些动手去揍这位官卑职小的下属,“你不过是你个行房胥吏,为何敢对人犯动用重刑?”
蔡少炳平日对马周忌惮有加,但眼下受到长孙无忌、萧瑀庇护的他,哪里肯再对马周低头?
“马御史,下官也是奉命...”
蔡少炳话说一半,强撑着打起的底气随即便被一声怒斥打的烟消云散,哪里还敢有半点逞强的心思。
“罗唣!”杜如晦虽然不知谢仲举的真实身份,但仅凭房遗爱伴读书童的身份来看,这位千古贤相怎会看不出蔡少炳是有意屈打成招的意图?
“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朝廷要犯自私动刑?”杜如晦毫不留情的训斥过蔡少炳后,转而对着站在一旁吓得颤抖如筛的狱卒道:“还不快将人犯放下来!”
狱卒本就是个无品的小吏,眼下最底层的官儿见到最顶端的宰相,好比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对着杜如晦连连拱手作揖,合力打开了谢仲举手腕、脚踝处的铁拷。
杜如晦见谢仲举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饶是他养气功夫十足,但眼见贤侄的化名险些被屈打成招,这位上了贼船的杜丞相哪里还能按的住怒火?
“蔡少炳?一个行房胥吏?微末大点的官儿,怎敢私自动刑?”说着,杜如晦便想让人将蔡少炳拖出去,赏他五十大板以消心头只恨,可还没等他的话儿说出口,便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是本官命他审讯谢仲举的!”
一声近乎示威般的语调升起,长孙无忌与萧瑀齐步走入刑房,站在杜如晦、马周面前,毫无半点示弱之色。
“长孙无忌!”
“杜如晦!”
两位当朝宰辅直呼对方名讳,杜如晦气的双手连颤,伸手指向长孙无忌,竟被气得一时语塞,“你!”
“谢仲举涉嫌戕害毒杀萧驸马,本官奉命主审此案,难道就不能命手下拷问了?”说着,长孙无忌对着蔡少炳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身旁后,冷笑道:“本官准备举荐此人为监察御史,奏本条陈已经拟好了,明天便上交万岁,怎么?他动刑有什么不妥吗?”
杜如晦平息心间怒火,思绪渐渐被捋顺过后,义正言辞的对长孙无忌指责道:“好啊!你结党营私都结到察院来了!纵然你是万岁钦定的主审,但本官同样也是万岁钦定的主审,况且还有察院的本部官员马御史为副审,你竟敢越过我们二人私自拷打谢仲举,怎么?莫非想明早与我二人金殿争论一番?看看是你长孙国舅、宋国公占理,还是我们二人存公道?!”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萧瑀、蔡少炳面色俱是一变,杜如晦所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直戳三人心虚之处,眼下谢仲举被打的重伤濒死,强行逼供一事已成事实,谁胜谁输早已有了定论,哪里还用得着去金殿争论短长?况且马周身为监察御史,有监察文武百官、直达天听的权利,虽然品阶不大,但他的性情和特权足以让长孙无忌、萧瑀忌惮三分,结合二人一正一副主审的身份,瞬间便将长孙无忌三人的气焰压去了一半。
“你...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吗?”长孙无忌自觉理亏,嘟囔一句,见谢仲举毫无半点松口的念头,随即便升起了退去之意。
“蔡文书,你在这里看管谢仲举,切莫要让旁人串供!”言下之意直指杜如晦、马周过后,长孙无忌与萧锐交换神色,转身刚走几步,却又害怕蔡少炳不会真心办事,接着回头说道:“本官这就拟写奏折,明天你就等着顶冠束带吧!”
长孙无忌白了马周一眼,冷冷的说:“也免得有人故意偏袒何足道,处处作梗、掣肘坏了万岁钦定的案子!”
说完,长孙无忌快步离去,萧瑀则对着杜如晦大挥衣袖,狠狠瞪了一眼后,这才作罢离去。
“岂有此理!两位当朝重臣、荣封国公的两朝老臣,怎能做出严刑逼供这等下流之事!”
杜如晦可以提高嗓门,为的便是让长孙无忌、萧瑀听到,等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后,杜如晦拱手对马周说:“马御史,人犯谢仲举的伤势极重,还有劳你亲自去请关木通前来诊治吧。”
“下官遵命!”马周拱手过后,狠狠瞪了蔡少炳一眼,之前二人只是性格不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办了,可此时蔡少炳为了结交权贵不惜对谢仲举轮番用心,此举彻底刷新了马周对这位同僚的看法,心中对“酷刑胥吏”的不齿更甚了几分。
马周走后,蔡少炳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哪里还敢去跟杜如晦交谈半句,唯恐将这位老丞相气出病来,到时候别说是长孙无忌,就是“长孙有计”也保不住他的项上人头。
在杜如晦命狱卒将谢仲举抬回单间牢房后,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关木通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进到牢房,见“何足道”的书童被打的奄奄一息,关木通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号脉诊治,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位老神医的眉头越来越皱,最终成了川字。
关木通揪着花白的胡须,喃喃道:“谢...人犯的脉搏极为不稳,除去极重的外伤之外,好似还喝了什么毒药似得...”
“什么!毒药!”杜如晦看向蔡少炳,一双眸子寒光毕露,恨不能写上一道折子,将这位阴险小人打入天牢,叫他尝一尝自己所发明的酷刑的厉害。
“老夫才疏学浅,人犯的病体是在无有把握,倒不如...”话说一半,关木通想到“何足道”的真实身份,连忙闭上嘴巴,接着将杜如晦请到了门外交谈。
“眼下能救谢仲举性命的人,只有何榜首一人而已。”
“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房...何足道来察院大牢治病救人?”
“除此之外,眼下长安实在没有第二人选,若是不抓紧救治,谢仲举恐怕难以挺过今晚!”
“这个...”
杜如晦颔首沉吟半晌,最终进到房中对马周私语了几句,受到嘱托,马周来不及歇息,便同关木通一块儿走出了察院。
站在察院门口,关木通本想告辞,却被马周拦了下来,“关先生,待会去请房俊,免不得要你打消房丞相的顾虑,你就陪着我走一趟吧?”
“好,老朽受何榜首传授医术大恩,些许小事理当效劳。”
交谈过后,二人齐步朝房府走去,接关木通为房俊调理旧伤的由头,这才勉强瞒哄过了房玄龄。
来到卧房,得知谢仲举重刑之下濒死垂危,房遗爱双目赤红,被他深埋心中,那久违的杀意再次陡然升了起来。
因为避人耳目的缘故,三人在房中等到天黑,这才在高阳的掩护下,打算从后门离开房府,去到察院救治谢仲举。
临行前,得知罪魁祸首蔡少炳也在察院之中,房遗爱假装寻找物件儿,实则将被他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揣在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