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一番话说得格外决绝,威严的语气,早已将他心中的态度展现了出来。
一方面是为了稳住萧瑀一族,另一方面则是在向满朝文武强调自己的威严,被房俊触犯过得帝王威严。
朝会过后,李世民对“萧锐暴毙案”的态度,从满朝文武的口中迅速传播,半天的时间,李世民要重审房遗爱的消息,便在长安城大大小小官员的圈子中传开了。
古代信息匮乏,但凡有大的事件总会被无限扩大化传播,到了后晌时分,就连大明宫的内侍臣、宫娥女都开始在私下议论起了房遗爱招供的事件。
一直存心出奇招挽救情郎的李丽质,在与王有道“不经意”的对话中,也知晓了李世民对房遗爱的态度。
马不停蹄的返回栖霞殿,李丽质苦思冥想,最终将长孙皇后的心腹王有道排除,转而盯上了与房遗爱态度纠缠不清的白简。
李丽质站在殿门前,仰望青天低声沉吟,“如果说王有道包庇仁兄,是出于对母后的忠心,那白简包庇仁兄,显然是出于一己私心...”
想清楚王有道和白简对待房俊态度的差别,李丽质黛眉舒展,转而吩咐殿外内侍臣,去传口谕“请”白简去了。
白简正在监栏院歇息,得知长公主“请”自己有事相商,刚从睡梦中苏醒的他,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番谨慎的整理袍服后,便匆匆赶到了栖霞殿中。
报门进到栖霞殿,李丽质接下来的一番话,险些没把白简吓趴下,“白总管,关上殿门。”
白简本是李世民的贴身内侍臣,平日与李丽质素无瓜葛,在这宫规森严的大明宫中,哪里有内侍臣闭门跟公主交谈的先例。
出于礼数原因,白简吓得跪地哀告,“奴婢若是做错了事,还请公主责罚,千万不要这样戏弄奴婢啊。”
李丽质嗤地一笑,竟亲自将白简搀扶了起来,“白总管,本宫有一件事想请总管帮忙,不知总管可愿出手?”
“公主折煞奴婢了,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下来就好,帮忙二字万不敢当。”白简低头沉思,隐隐感觉到李丽质所吩咐的事情,一定跟察院监牢中的“老兄弟”有关。
李丽质将白简唤到茶桌前,避过门外耳目后,压低语调,询问道:“不知总管跟房俊的交情如何?”
见自己果然猜中李丽质的心事,白简索性直言道:“奴婢不敢欺瞒公主,前日房驸马获罪后,奴婢便于驸马结为了金兰兄弟。”
白简三番两次袒护房遗爱,倒不是为了感谢之前治疗眼疾的恩情,而是出于为日后的打算所考虑的。
白简已经年过半百,在大明宫中撑死还能在当差五年,等到五年过后,他特殊的体质便会迅速衰老,到时候失去了李世民庇佑的他,有多大几率能在树敌众多的长安城中苟活一世?况且有了房遗爱医术、势力的保障,他告老出宫后,无论是财力还是身体等方面,都会得到最好的供给,而正是这一点才让白简敢于冒险,对房遗爱连番施救,甚至是不惜惹怒李世民。
“金兰兄弟?”得知白简与房遗爱的匪浅交情后,李丽质大喜过望,接着竟再次不顾君臣大礼,对着白简敛衽施了一礼。
白简吓得跪地请罪,搞不清李丽质葫芦里卖的什么要的他,就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总管请起。”示意白简起身后,李丽质从书架中取出两个信笺,递到白简面前,道:“仁兄的身家性命全在这两张信笺上,还望总管助本宫一臂之力。”
白简惴惴不安的接过信笺,犹豫的打开其中一张,放眼张望,差点没喊出声来。
“这使得吗?”白简三下五除二将信笺收好,满面惊恐的道。
“总管但放宽心,这两封信笺一封递交父皇,一封烦劳总管去到察院宣读给仁兄听,之后的事情...”
李丽质机警的看了一眼门外,接着对白简私语详细嘱咐了许久。
将心中机密避重就轻的说给白简后,李丽质死死盯着白简的面颊,只要这奴才有半点异心,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施展第二个计划,抢过信笺,声称白简不顾君臣之礼轻薄自己,想来按照李世民的性子,白简恐怕活不到天黑。
不过老谋深算的白简,在这场生死考验之中,奇迹般地完美的做出了抉择。
白简紧紧思忖了几息的功夫,接着撩袍跪在地上,道:“奴婢定不负公主所托,万死不辞,公主要的物件儿,奴婢今晚便用食盒装着送来。”
“多谢总管,此番若仁兄能够逃得活命,我夫妇定不忘总管的恩情!”李丽质含笑对白简拱手道谢,言语间竟以房遗爱的妻子自居了。
怀揣着信笺走出栖霞殿,白简避过众人的耳目,走在僻静的廊道间,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心底嘟囔道:“我兄弟这是运走桃花啊!这下他有救了。”
等到白简将李丽质的手书递交给李世民后,正在发愁杀不杀房俊的李世民,肩上的担子顿时许多。
李世民坐在龙书案前,细细端详着女儿的手书,苦笑道:“没想到丽质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孩子啊,此番她的决定,倒除去了寡人一桩心事。”
“眼下若杀房俊的话,顾虑也只有房秦二家,以及漱儿那个鬼精灵了。”
喃喃自语过后,李世民含笑看向白简,问道:“奴才,你说是杀房俊的好,还是饶房俊的好?”
“奴婢一介宦官,不敢妄议朝政。”说着,白简取出另一封信笺,道:“启禀万岁,这是长公主殿下交给奴婢的信笺,命奴婢去到察院监牢诵念给房俊听的,还请万岁龙目预览。”
“哦?”李世民狐疑的接过信笺,展开细细打量,见两封手书一般无二,心间的疑惑这才被打消了。
“既然是丽质口谕,那你就走一趟吧。”将信笺交给白简,李世民皱眉道:“他的才华的确世所罕见,但他不该欺瞒寡人,叫寡人天威扫地!”
望着白简离去的背影,李世民心中斩杀房遗爱的心思愈发浓重,但他却浑然不知,这两封一模一样的信笺,却是他那宝贝女儿故意写出来,给他设下的迷魂阵。
白简独自走在廊道间,回想着李世民之前所说的话儿,不禁喃喃道:“万岁怎么没想到天下试子?房俊早已被天下试子当做了楷模,想天下试子乃是国家根本,他们的重要性可远比房秦二家或是高阳公主大多了!”
白简想到这颇有深度的见解后,不由加快脚步,边走便嘀咕,“对!待会我就把万岁的心意告诉长公主,叫她从天下试子哪里做些文章...倒不是咱家有意欺瞒万岁,只是这些年在宫中得罪了许多官员,若等到告老出宫的那天,恐怕咱家不出一月就会变成荒郊野外恶犬野狼的果腹之物吧?”
走出大明宫,等到白简抵达察院之时,天色已是黄昏,手持腰牌加上他那知名度极高的容貌、官衣,白简一路走来,那些个往常如狼似虎的察院衙役竟自变成了赔笑虫儿,一个个对着白简点头拱手,任谁也不敢得罪了大明宫中炽手可热的白大总管。
来到监牢,正在刑房喝茶的蔡少炳见白简到来,吓得连忙起身,快步向前拱手,脸上的谄媚之态丝毫不比面对长孙无忌时少多少。
“总管大驾光临,但不知有何贵干?”
白简早就听说了蔡少炳酷吏的名头,不过深通人情世故的他,十分完美的将心中所想隐藏在了心底,含笑道:“蔡御史客气了,此番咱家奉长公主口谕,前来到监牢给房俊宣读手书,还请御史带路吧?”
蔡少炳疑惑不解的掌灯带路,等到打开牢门后,先白简走进房中,显然是想探听一下来自宫中的消息。
房遗爱见白简到来,心中先是一喜,但细细思忖,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即占据了他的满腔思绪。
白简细细打量,确认房遗爱没有遭受酷刑后,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从怀中取出李丽质手书,冷面正色的道:“长乐公主手书示下,房俊跪听宣读!”
得知白简来宣李丽质手书,房遗爱又惊又喜,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跪在地上,一心指望贤弟来搭救自己的状元郎,在听到白简那高八度的语调后,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而站在一旁的蔡少炳更是狂喜不已,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长孙无忌府上,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自己新拜的恩师。
“房俊冒名哄骗本宫,其心当诛、其行当斩,特写手书公告天下,即日与房俊断义绝交,此生此世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