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倒卷，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漏斗，漏斗尾部，直指刑部。
浓郁至极的天地灵气，从漏斗尾部涌出，降临到楚夫人身上。
楚夫人身上的怨气消失不见，气息却迅速攀升，从第四境初期，到第四境中期，第四境巅峰，势如破竹，直至他的身上，散发出第五境的强大气息。
周仲对他的威压，在这一刻，彻底散去。
寿王转头望了周仲一眼，又移开视线。
张春从地上爬起来，不露痕迹的看了看周仲，重重的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晋升第五境之后，楚夫人反倒冷静下来，静静的站在堂中，对公堂上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子含冤二十年，再次见到这恶徒，难以控制情绪，请大人们不要怪罪，小女子已经无碍，大人可以继续审案了……”
旁听的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此案还有审下去的必要吗？
人可欺，天难欺。
这女子的怨气滔天，甚至能引动天地感应，以浓郁的灵气灌体，让她晋升第五境，若是崔明没有对她做出残忍过分的事情，她又如何会对崔明含有滔天怨恨？
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案件本身。
大周都城，天子脚下，上天居然造就了一个第五境的凶灵，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桌案后，周仲看向寿王，问道：“王爷，现在应该怎么办？”
寿王将双手操在大袖中，缩起脑袋，摇头道：“你是主审，别问本王，本王不懂这些……”
周仲又看向楚夫人，说道：“你有什么冤情，可以细细诉来。”
楚夫人抬起头，缓缓道：“二十年多前，崔明还在阳丘县时……”
楚夫人缓缓的讲述，刑部公堂上，如李慕一般旁听的官员，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震惊。
历经刚才的天地异象之后，他们已经不会怀疑这女子说的话，而按照他所言，云阳公主驸马，中书侍郎崔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为了前途，不仅杀害未婚之妻，还构陷未婚妻全族勾结邪修，杀人灭口，此等行径，禽兽至极，简直比陈世美还陈世美，老天无眼，才让他一路平步青云，坐上如此高位……
心中对崔明的印象改变之后，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九江郡守勾结魔宗一事，是不是也是他故技重施，为的就是踏着九江郡守全族的尸首，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楚夫人讲完之后，刑部公堂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周仲最终看向崔明，问道：“崔侍郎，你还有何话说？”
崔明一言不发，事已至此，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一样的苍白无力。
周仲平静的说道：“先将崔明扣押起来，留待陛下发落。”
这个时候，崔明反倒平静下来，任由刑部差役为他戴上限制法力的枷锁，他被押下之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梅大人走进来，说道：“陛下有旨，将崔明押到宗正寺大牢。”
神都发生的事情，很少能瞒过第七境的女皇，恐怕在天现异象的时候，女皇就已经算到了。
楚夫人跪在地上，对李慕和张春磕了几个头，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大人……”
张春脸色苍白，抚着胸口，说道：“不用谢，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
然后他看向李慕，伸出手，说道：“你那疗伤的丹药还有没有，赶紧给本官几颗，该死的崔明，那一掌至少有三成功力，本官差点就没了……”
李慕取出一瓶丹药扔给他，说道：“下次别那么逞强，就算要保护人证，也没必要非挨那一掌。”
张春接过丹药，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想那么多，这次本官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了……”
崔明是驸马，就算是触犯律法，也不会当着神都百姓的面游街，刑部的人，暗中送他去皇宫中的宗正寺，刑部大门打开，百姓们争先恐后的向里面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慕走出刑部，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李捕头，里面怎么样了，刚才怎么连天都变了？”
李慕笑了笑，说道：“那恶徒已经认罪，被送进大牢了。”
此言一出，百姓顿时哗然。
“什么，那件事情居然是真的？”
“我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戏文里才有！”
“这崔明，简直比陈世美还陈世美，这种人，就应该千刀万剐！”
……
李慕看着百姓们群情激愤，心中有些可惜，若是苏禾此时在神都，能亲眼看到这一幕，该是多么的好。
她没有来神都找李慕，恐怕还没有脱阵而出，此事之后，他会第一时间回北郡一趟，告诉她崔明的下场，然后再去白云山和柳含烟团聚。
“李捕头，好样的，幸亏有您，这种恶徒才能伏法！”
“您真是我们神都的青天！”
“请受我们一拜！”
感受到百姓身上传来浓浓的念力气息，李慕一阵愕然，他平日里为民做主伸冤，可能百姓已经习惯了，但这件事情，他一直是在幕后策划，台前出力，金殿出声，刑部公堂上，差点被崔明一掌拍死的，另有其人……
噗……
张春站在李慕身旁，捂着胸口，没忍住又喷出一口血沫。
心情郁郁的回到家中，张夫人看到他染血的官服，大惊着跑上来，惊慌道：“这是怎么了，这些血是哪里来的，你不是上朝去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点小伤，不碍事。”张春给嘴里扔了一颗丹药，中气十足道：“那崔明果然是个禽兽，刚才在刑部公堂，见事情败露，竟然想毁灭人证，幸亏本官挺身而出，才将那证人救了下来……”
张夫人一边脱掉他染血的衣服，一边责怪道：“就你会逞能，你要是有事，我和依依该怎么办？”
张春哼了一声，说道：“这不是逞能，这是本官身为父母官，身为男人，应该做的，男人长得俊俏没有用，还要一身正气，崔明如果不是因为长得俊俏，能欺骗那些女子吗，有些女子，就是目光短浅，眼里只在乎男人的样貌，一点儿都不懂男人的内在……”
张夫人心疼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你先坐下来，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伤到哪里了，疼不疼……”
刑部。
崔明被带走之后，萧氏皇族，以及旧党的部分官员，来此打听情况。
吏部尚书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周仲摇了摇头，说道：“本官也没有想到，那女子的怨气，竟然这么深，本官本想逼迫她入魔，顺势将她击杀，却没想到，竟然反而激发了她的怨气，让她晋入第五境，都是本官的错……”
吏部尚书道：“这也不能怪周大人，发生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想不到崔侍郎，竟然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这一次，他的麻烦大了……”
寿王道：“反正他进了宗正寺，本王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他捞出来……”
“万万不可。”吏部尚书连忙道：“天地已显异象，此事，王爷万万不能再插手，想来云阳公主会想办法，我们也只能看着了……”
寿王重新将双手操入袖中，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本王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离开刑部后，李慕没有回家，也没有回神都衙，而是带着楚夫人，跟梅大人进宫。
刚才在刑部公堂，情形十分凶险，李慕此刻才松了口气，说道：“刚才太凶险了，如果你在公堂上彻底入魔，刑部侍郎便能直接镇杀你……”
楚夫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公子叮嘱过我，在公堂上，一定要理智，但张大人放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情绪忽然不受控制，现在回想，当时是有人控制了我……”
李慕脚步一顿，问道：“何人？”
楚夫人想了想，说道：“是那位侍郎大人……”
李慕心中一惊：“刑部侍郎周仲？”
楚夫人点了点头。
李慕喃喃道：“他为何要控制你，难道是为了让你丧失理智，然后被崔明击杀，死无对证？”
楚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后来他以势压我，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让我魂飞灵散，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以楚夫人第四境的道行，想要完全以气势，让她魂体崩溃，需要极强的实力，李慕震惊道：“周仲，有那么强？”
楚夫人道：“我能感受到，那位大人很强，很强……”
第275章 狗和狐狸
周仲是旧党的中流砥柱，虽然身份不及崔明，但在旧党中的地位，崔明未必比得上。
三省之中，中书省直接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但如何解读国策，并且将之落实，却是尚书六部之责，这其中，六部有不少自由发挥的空间，阳奉阴违，偷天换日的情况，不再少数。
中书省只管出谋划策，对于尚书六部有没有实施，如何实施，却鞭长莫及。
周仲为何会暗中帮助楚夫人，李慕百思不得其解。
即便他在神都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但朝中之事多弯绕，他至今也没有看个通透。
或许，周仲和崔明之间也有旧怨，想要借楚夫人之手除掉他，又或许，他和张春一样，仅仅是出于中年男人对优秀同类的嫉妒……
梅大人带着李慕和楚夫人，走进了上阳宫。
楚夫人已是第五境，位列世间强者，但面对殿内那一道背影时，还是谦恭的低下了头。
梅大人走上前，说道：“陛下，李慕和那楚氏女子到了。”
楚夫人跪拜在地上，恭敬道：“民女参见女皇陛下。”
女皇转过身，轻声道：“起来吧。”
楚夫人仍旧跪在地上，说道：“二十年前，崔明害死民女，又害我楚家三十六条人命，请求陛下为民女主持公道。”
女皇轻轻抬手，楚夫人便无法跪拜。
她看着楚夫人，说道：“二十年楚家的惨案，虽然是崔明所为，但朝廷也有错，朕会依律办事，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补偿，尽可提出。”
楚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楚家没有勾结邪修，都是被小人诬陷，民女想朝廷还楚家一个清白，还要那崔明，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女皇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朝廷应该做的。”
她看着楚夫人，说道：“你刚刚破境，根基未稳，梅卫，你从库中取一些魂玉，帮助她稳固境界……”
梅大人点了点头，对楚夫人道：“请跟我来。”
现在的楚夫人，已经不需要李慕保护了，内卫自会保护好她，他们离开之后，李慕也不打算再待下去。
经过上次被女皇撞破春梦的尴尬，他在女皇面前，还有些不自然，明明衣服穿了几层，身体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却总有一种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感觉。
李慕躬身抱拳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臣也告退了。”
女皇问道：“这件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
崔明一案，由女皇直接下令，和由张春在朝堂上闹腾，意义截然不同。
李慕顿了顿，老实说道：“崔明的案子，宗正寺比陛下更适合处理，一旦陛下直接插手，会给朝堂释放一些错误的信号，影响新党和旧党的平衡，而且，陛下还要直接面临西宫的压力，萧氏皇族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