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得了这些线索,快马加鞭赶了回去禀报,将名册递给沈来宝,说道,“那人用的是假名,这、这是老奴的疏忽。因为挑夫不够,就临时找了些,没想到……”
事到如今沈来宝无暇责骂,坐在凳子上缓神的花铃听见,抬头看他,目光灼灼,“先不要报官,就算官府的人来这问话,也要告诉他们,我说了,不要管这件事,希望他们不要多嘴多事。”
别人说这花管家不敢答应,但这少奶奶是什么人,大哥是文官,二哥是武官,明州城的衙门哪里敢得罪,当即应声记下。
“然后让下人们找的时候也跟人说,如果将沈家小小姐送回来,沈家必有重赏,名下铺子,随便挑,一间不够,就五间,五间不够,十间二十间都可以。”
她想他们沈家乐善好施,做生意也从不将人往死里逼,所以结仇的可能性很小。沈家家大业大,所以为钱而来比较有可能。
那她就给绑走她女儿的人一个隔空承诺“将我女儿安然送回来,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
这话是指明要拿沈家铺子来填的,管家没敢立刻回答,就抬头看自家少爷。沈来宝点头,“都按少奶奶说的做。”
花铃方才已经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慌,一慌,就真的可能找不回女儿了。
连说了两个,她气有些喘不上来。肩头忽然微重,偏头看去,就见沈来宝看着她。她又瞬间泪眼。
沈来宝心头一颤,握着她的肩头说道,“不要怕,我已经让全部下人都去找,也拜托了巷子里有下人的人家,大家都在找,念念会没事的。”
花铃还没有这样害怕过,就算是她当年被疯女人掳走时,她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念念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就跟嫩芽般。
她怕得整颗心都在发抖,沈来宝说道,“你先回屋坐着,我也去找找。”
众位宾客听见,也没了心思留在这吃饭,也一起出门去找。热热闹闹的沈家,瞬间就冷清下来了。
花铃没有回房,起身和丈夫一起去外面找念念。等沈来宝握了她的手,才发现她满手冷汗。
平时念念总说更喜欢他,因为娘亲对她太凶,管教得严。可是如果让念念知道,此刻她娘亲有多在乎紧张她,或许她以后就再不会觉得她娘亲不疼她了。
“来宝哥哥。”花铃偏头看他,还红着眼,“你也不要慌,念念会找到的。”
沈来宝微愣,似想起了什么,抬手一抹额头,手背顿时沾了冷汗,这才知道原来他也一样。
沈念念是腊月初七出生的,每到生辰时,家里就热热闹闹的,爹娘也会带她去门口堆雪人。到那天也能领到很多礼物和钱,所以她喜欢冬天,冬天总有那么多好日子,让人欢喜的事。
可现在她觉得很冷,冷得让人讨厌。那人还不给她烤火,自己坐在那生了一堆火,却将她扔到这。
沈念念想了很多事,这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将躲在假山后和小伙伴们躲藏的她抱走?现在又抓到这破地方来?
她冷得想哭,还饿。早上该多吃一点的,可娘亲喊她多吃的时候,她偏不要。
唉……她想爹爹和娘亲了。
沈念念蜷缩着身体躺着,也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只是爹爹告诉过她,要是碰见坏蛋,又打不过他的时候,就先躺着不要动,不要乱走,不要……
不要什么来着?得怎么做来着?
沈念念想不起来了,她还是想哭。
赵韶回头看了一眼,那小东西还躺在那,像是被吓傻了。他上前抬脚踢了下她的背,“死了没?”
这一脚很疼,沈念念装不下去了,颤颤坐起身,抬头看他。
这长得很好看的叔叔,怎么会是个恶人。娘亲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知人知面……
她又忘了。
赵韶蹲身看她,这小娃娃长得实在是水灵,以后肯定也是个漂亮姑娘。他轻笑,“要是我的脸跟以前一样,等你长大了,定会欢喜我的。”
沈念念听不懂,她讨厌死这个人了,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喜欢她爹爹和娘亲,还有祖父祖母,曾祖母,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好多好多,就是轮不到他!
“可是……”赵韶面色一沉,看得沈念念心生怯意,“你爹将我的脸毁了,将我的名声也毁了,那些姑娘都躲得远远的,再没人亲近我。我要每天去做苦活养活自己,我的手变糙了,脸也越来越丑。只有那些老女人才会来找我,你知道有多恶心吗?”
沈念念一点都听不懂。
“你爹断了我的荣华富贵,还把你姑姑嫁给了别人,你爹是个混蛋!该死!”
沈念念这下听懂了,她顿时恼了,气道,“我爹不是混蛋,你才是混蛋!”
赵韶一听,往她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打得沈念念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她不想掉眼泪,可是实在是太疼了。
“你哭吧,你哭我就开心了。让我想想,要怎么样才能更让你爹娘难过。”赵韶缓缓起身,边深思这个问题,边回火堆前坐着。
他现在还不能直接杀了她,如果是个男童,他就杀了,那就不怕沈家不会难过一世。只是个姑娘的话,要不划花她的脸?让她做一辈子的丑八怪。
赵韶想着,突然兴奋起来,弄花她的脸,再将她的衣服扒光,丢到闹市去。让她死不了,一辈子痛苦,让沈家的人一辈子脸上无光。
他想着想着,不由朗声大笑。忽然那小东西转了个身,还睁开眼看他。他狠狠地瞪了瞪眼,她立刻紧紧闭上。他冷冷一笑,拨了拨柴火。等到明天一早,闹市有人了,他就将她从这破庙带出去,划花她的脸,脱光了,丢到人群里。
柴火烧了一个时辰,已经不够他撑到明早了。这里四处漏风,要是睡一晚,指不定要冷死。他起身准备去外头找柴火,临走前,将沈念念拎到柴火旁烤火,免得死了。又将她的手绑了束在那烂凳脚上,这才安心离去。
沈念念听见脚步声走远,她才睁开眼,看看四下,有些没缓过神来。她大喊了几声救命,可没有人来救她。她又喊了两声,突然一个人影猛地出现在门口,赵韶恶狠狠盯她,“闭嘴!小畜生!”
沈念念没想到他还在,被吓得想哭,可又被吓得哭不出来,怔怔看他。许是模样太过惊恐,赵韶捧腹笑了起来,“真是舍不得你这么好玩的小东西。”片刻又变脸,“别喊了,这里半里都没人,没人会来救你。”
说罢他就走了,这次是真走了,天寒地冻,都快将他冷死了。
沈念念也知道外面很冷,刚他猛地扑到门口,背后的冷风呼啸灌入里面,她也觉得冷。
她呆坐了好一会,挣扎手上的绳索,那绳索不粗,一动就勒得她手疼。她挣扎了十几下,实在是太疼了,没敢再动。想了想低头去咬,又勒得牙齿疼,也咬不断。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她想回家,想见爹爹娘亲。
沈念念瘫坐在地,眼泪凝珠滚落。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谁能来救她。
可那坏人说了,这半里都没人。
半里是多远?
一定很远吧。
沈念念没力气了,又躺回地上。大概睡一觉就会好,没事的。
她蜷起身子,打算睡一觉,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想着想着,庙外又吹进一阵冷风,将她从幻想中惊醒。这不是做梦,她要是睡着了,可能就见不到爹娘了!她猛地坐了起来,又去扯绳子,一扯又疼,便边掉眼泪边扯。
“呼——”
冷风又再次卷入,沈念念一个哆嗦,以为那人又回来了。她偏头往外面看去,不见人,视线倒是慢慢会火堆给吸引。
她想起她跟娘亲玩绳花,绳花不小心掉进火炭盆子里,就烧了个精光。
她把手伸到火堆上,火蛇一咬,就烫得她缩手,又哭了起来。
可绳子焦了一些,她都闻到味了。可她实在没有勇气放手去烧,会烤熟的。
沈念念又瞧了好久,才想起她可以抽一根出来。她怎么这么笨,以后爹娘教她什么,她定要好好听,万一下次又被人绑了,那就不怕了。
抽出来的柴火也烧得红而烫,沈念念又惊又怕,哆哆嗦嗦地把绳子压到柴火上,手又被烫了三次。
可到底是将绳子弄断了,她大喜,也顾不得疼了,起身就往外面跑。门槛太高,跑过去没提腿,又摔了个结实。
沈念念都要哭不出来了,太疼,哪里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