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朗一顿,往前面看去,果然看见了他的儿子。他面露欣喜,往那边跑去,一把抱起儿子就往上抛,再将他稳稳接住。
小盘子也同沈念念那样咯咯笑了起来,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爹爹。”
花朗将他放回地上,问道,“你娘呢?”
小盘子如实转述道,“娘亲说不要见你,她讨厌你。”他仰头道,“定是爹爹又惹娘亲生气了,爹爹快道歉吧,那样我们就能在一块说话吃饭了,我要你们带着我去看月亮,吃念念小表姐说的很好吃的小饼子。”
花朗摸着他的脑袋,才想起儿子还没有过过中秋。他挤出笑容,说道,“好,我去找你娘,跟她道歉,好不好?”
小盘子立刻将头点得像打桩,“好呀好呀。”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话落,不远处的粗壮大树后就幽幽飘来一句。花朗起身往那走去,探身一瞧,就看见正倚在树上,双手环胸的盘子。他笑笑,俯身要去撩她的纱巾亲她一口。却被她的手死死抓住,“我要喊非礼了。”
“喊吧。”花朗不管,撩了很长很长的纱巾弯身,在她的脸蛋上香了一口。
盘子睁着大眼看他,“多瞧我几眼,将我的脸记在心里吧。”
花朗笑道,“早就记住了。”
“我让你好好看!”
花朗不吭声了,直直看她,连她的眼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盘子也看他,看着看着就垫脚往他唇上亲了亲,“我答应你,不带儿子去找你,我等你回来。”
花朗一愣,捧了她的脸问道,“真的?”
“嗯。”
花朗大喜,又亲了她一口,“等我回来,你要多跟儿子提我,最好给他画个画像,不要让他忘了他爹长什么样子。”
盘子撇嘴,“我画工不好,估摸会把你化成妖怪。”
花朗一点也不介意她把自己画成妖怪,她能带着儿子去安全的地方,他就很开心了。盘子见他乐得毫不掩饰,说道,“都成将军了,不要喜形于色。”
花朗这几年被她说教,已经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有一回入了敌军营帐谈判,全程板着脸,喜不见,忧不见,倒真将他们镇住了。他越发觉得盘子教的都没错,也是多亏了她,自己才能在七年时间里做了将军。可他仍做得不够,爬得不够高。他想给他们母子一个安定的生活,所以到了军营,他定会更加拼命。
“在你面前,为什么要掩饰?”花朗想到要分别,也觉不舍,仍在盯着她,这会连眉毛有几根都要记住了,他捧着她的脸不松开,字字道,“等我。”
盘子脸上没了怒,没了笑,她就是受不住他温声细语的模样。每次都没办法好好跟他讲道理,也骂不出口。她轻轻点头,“我等你。”
花朗笑了笑,这才缓缓放手,又慢又轻。他心中欢喜,喜得都忘了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到了百里坡,花朗就和沈来宝他们分开了。临走前还往附近看了好几眼,只是他想见的人藏得很好,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在附近看着自己,带着他们的儿子。
饶是百般不舍,花朗也还是离开了。
没了大军同行,沈来宝一行也不会显得少人。年少时遭遇了一次劫匪,自此以后他出远门,都会带很多身手了得的护院,还有身强力壮的下人。若和花铃同游,那除了伺候她的两个嬷嬷婢女,也不带其他女眷。
虽然吃住麻烦了些,但至少保证了这几年的安全。
入夜,沈来宝寻了家客栈住下,除了下人所住的地方,他特地要了间大屋子。让小二上饭菜时多点了几样,问白米饭时,他道,“来十人份的。”
小二看了看他,没多嘴,应声就去喊厨子做饭了。
等饭菜端来,他瞧见房里只有三个人,有个还是孩童。可他们三个人却叫了十人份的饭,啧,真能吃。可是还这样纤瘦,也是稀奇。
等小二走了,沈念念洗了手过来,见了满桌的菜,还有那一大盆的白米饭,咋舌,“爹爹,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么?可不是我的生辰呀,也不是你们的。”
花铃笑道,“等会你的包子弟弟要来吃饭。”
沈念念恍然,将筷子放下,“那我等弟弟。”
沈来宝也不知道盘子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只是觉得他们一定会来的。
等了约莫小片刻,三人就听见窗户微有动静,往那看去,只见盘子手里夹着小盘子,轻而易举地跳进里面来,看来平时这种事没少做。
沈来宝急忙过去接小盘子,直到盘子“哎”了一声,他才开口,“好饿呀,姑父。”
“饭好了,快来吃。”
沈来宝将他抱到女儿旁边,沈念念便将筷子拿给他。经过这半个月,他已经会用筷子了,虽然还有些拿不稳,但至少能自己夹菜了。
“弟弟,你要吃什么,就喊我给你夹。”
“嗯。”小包子无暇说话,吃了两口说道,“好吃。”
盘子见儿子吃得香,难得温声,“吃慢点。”
“娘你也快吃,吃完了还得去找树洞睡觉,我可能很快就要困了。”
他呼呼地吃着,跟他爹一样风卷残云。察觉到娘亲在瞧他,他才放慢速度,抬头,“娘,我不学爹爹,你不要朝我扔筷子。”
盘子心头咯噔,花铃说的果然没错,这种事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做。孩子懂什么,有样学样,“娘不是朝你爹扔筷子,娘是手滑了一下。”
小包子拧眉细想,总觉得不对,他还是说道,“嗯,手滑,娘亲以后不要手滑了。万一滑的是剑,滑的是大石头,就不好了。”
三个大人皆是被逗得一笑,盘子更是认真答应,不想他再较真。
吃完饭,沈念念就带着她的包子弟弟去外屋玩琉璃珠子去了。沈来宝说道,“我要的是大房,足够你们四个人睡了,我睡在外屋,瞧不见里面,你带小盘子在这睡吧。”
盘子欣然道,“我也是打这个主意。”
“盘子。”花铃问道,“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去明州呀。”
“待哪里?”
盘子双眸弯弯,“夫家。”
花铃眨巴了下眼,盘子认真瞧她,“我是认真的,今年去跟你们一起过年吧。”
“那我爹娘肯定要被吓坏,突然冒出个儿媳妇来。”
“可还有个孙子,高兴还来不及。”
她说话总是这样没章法,可熟知她本性的花铃觉得她这话不是在开玩笑。但到底要怎么回来,她还没想到,因为无论怎么想,现在出现在花家,一是她和小盘子危险,二是她二哥危险,三是整个花家都危险。
只是盘子已经忍了那么多年,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危险的举动来,陷她挚爱的人不顾。
她问她一句,她就答一句,也不给个准信,弄得谈话都显得扑朔迷离,猜不透其中用意。
夜深两个做娘的哄睡了孩子,花铃也困了,刚躺下,就听盘子说道,“你这样聪明,我相信你能帮着我圆场的。”
花铃偏身看她,“什么?”
盘子合着双眼悠悠道,“睡觉。”
花铃嘀咕道,“古怪。”
盘子只是笑笑,不再说话,一会就熟睡过去,比向来能睡的花铃都入睡得快。花铃转回身,还没躺平,就觉察到她猛地睁开眼。她一愣,不由道,“今晚我们都在这,你好好睡,没人会来。”
盘子“唔”了一声,就又合上眼,竟又是很快就睡着。
花铃暗暗叹了一气,只觉心疼。从小到大都在担心警惕中度过的盘子,到底有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伸手给她提了提被子,这一次,盘子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