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见马日磾已经认出了她,便不再故弄玄虚,她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扇子,恭恭敬敬对马日磾拱手作揖道:“大人。”
马日磾习惯性地顺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将沈娴从头打量到尾,看得沈娴差点炸毛,他老人家才慢腾腾地问道:“刘使君,扬州好玩吗?”
不愧是位列三公的太尉,马老爷子果然气场十足,沈娴来之前当着郭嘉的面说得信誓旦旦的,然而真的看见这位后又开始无端心慌,她一时摸不清楚马日磾的段数,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续几句,同时没话找话以防冷场:“好玩好玩,风景不错……大人您看起来好像见过晚辈的样子?”
马日磾轻哼一声:“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沈娴顿时郁卒了,心道马大人您就算随口一说也别这么敷衍啊,这是夸我长得帅呢?还是说我爹长得漂亮?怎么看我跟刘焉都不是很像吧!
当然沈娴这话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只得尴尬地笑笑:“啊,是嘛,哈哈哈。”
马日磾没接腔,他默默地瞥了沈娴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沈娴的错觉,她好像看见了老头子的大眼白。
果然还是冷场了,沈娴站在马日磾身边尴尬地搓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时马太尉又哼了一声,他慢悠悠说道:“现在的小姑娘啊,总喜欢穿个男装上街骗骗人,你说你们能骗得到谁?谁这么傻,嗯?”
沈娴条件反射地回答:“孙伯符啊。”
答完之后沈娴忽然觉得不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已经迟了。
马日磾愣了愣,看向沈娴的目光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沈娴陪着笑脸低声说道:“大人您别介意,晚辈说错话了,恕罪,恕罪。”
沈娴面上不显露,心中却在咆哮。她有两个问题亟待解答。
第一,老爷子怎么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的,难道自己的变装真的那么糟糕谁都能看出来?
第二,老爷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也清楚此时寿春坊间广为流传的“小娘子、益州来使与孙伯符的三角恋”八卦吧?
沈娴最怕第二条,如果马日磾只是觉得沈娴无礼那还好说,可老爷子要是真的误会了她和郭嘉、孙策的关系,那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世英名被毁得透透的。
莫、莫慌,先验证第一条。沈娴定了定神,她哗地撑开折扇,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个臂挎花篮款款而行的姑娘抛了个媚眼。
姑娘脸一红,垂下头快步向前走,在与沈娴擦肩而过时,她忽然从花篮中摘出一朵怒放的秋菊抛到了沈娴身上。
沈娴手忙脚乱地接住菊花,只觉得哭笑不得,她茫然地盯着姑娘远去的纤细背影,实在是吃不准这丢一朵菊花是什么意思。
姑娘踩着小碎步跑了几步后,还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了看沈娴,见沈娴正手持花朵一脸“深情”地凝望着自己,顿时羞得面颊绯红,跺了跺脚闪入树林当中。
沈娴:“……”
马日磾:“……哼。”
不管是菊花还是狗尾巴草,既然姑娘扔花了,就说明人家对沈娴的男装打扮一见钟情,这完全能证明沈娴不仅没有露馅,还装的十分成功。
所以第一个问题解决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再验证重要的第二条,这有些难度,该怎么向老爷子解释“子婳”这个身份是沈娴为了方便行事才装出来欺骗袁术的,只是一不小心编的有些夸张了?
就在沈娴发愁的时候,迎面走来的那俩人好像很眼熟哦?
周瑜率先做出反应,他把孙尚香放在地上,对着马日磾作了一揖,然后便站在孙策身边不言不语了。
孙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瞪沈娴,他对马日磾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大人,您也来赏花?”
“出门转转。”马日磾眯起眼睛:“总是在屋中待着,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沈娴戳在马日磾身后对孙策和周瑜挤眉弄眼。
“口歪眼斜成何体统!”马日磾忽然重重地跺了一下自己的拐杖,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娴:“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老夫拦着你了吗?”
沈娴受到了惊吓,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就是想说这两位是我的结结结拜兄长……”
不止沈娴受到了惊吓,就连孙策和周瑜也被忽然凶悍的马太尉吓了一跳。孙尚香扒在周瑜的腿上,先是好奇地仰头看了看沈娴,又把目光挪到了尚未退去无奈之意的马日磾脸上,然后她毫无征兆地一扁嘴,哭了。
马日磾:“……”
孙子孙女满地跑的马太尉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吓哭小孩子的天赋。
周瑜赶紧向马日磾告罪,他一把抱起孙尚香低声哄劝。沈娴则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对不住啊,咱家孩子没见过世面,胆儿小。”
“哼。”马日磾微微一晒:“这边来,动静闹得太大,都被发现了。”
“现在的孩子们一点儿都不稳重,办什么事还带着小娃娃,你当玩呢……”
沈娴和孙策一左一右地搀扶着马日磾,周瑜从后面看过去总觉得好像他们俩把老爷子给绑架了一样。
孙策微微往后仰,对沈娴比口型:“你怎么这副打扮!别忘了袁公路见过!”
沈娴也往后仰了仰:“我怕我女装根本出不了门!你的粉丝们太疯狂了……而且谁知道老爷子知不知道我是女的!”
孙策被沈娴的话绕得有点晕,所以重点就抓错了:“什么是粉丝?”
沈娴忽然觉得有些饿,于是她干脆比了这样一句口型:“一种可以吃的面食!”
孙策摸了摸肚子:“我也好饿啊……想吃大闸蟹。”
“洞庭湖的大闸蟹可好吃了!”沈娴笑眯眯的:“本来想给你带点的,但是时间太长就坏了,所以没带。”
“你不会带活的吗?养两只螃蟹很难么?”孙策顿时不满了:“你就是忘记我了承认吧!”
“给你带活的又怎样?你也不会做啊!”沈娴耸耸肩膀:“大闸蟹要吃正宗的,还得请人家现宰,有空带你去吃。”
孙策无理取闹:“我现在就想吃!”
沈娴还未回答,马日磾忽然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老夫现在就请孙公子你去吃大闸蟹。”
沈娴和孙策面面相觑,十分尴尬。这俩熊孩子不知道何时把话题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何时把口型说了出来。
周瑜已经不忍直视沈娴和孙策了,他趁机教育孙权:“以后说话要注意,要分场合、过脑子,否则很不礼貌的,看见没,那俩就是反面典型。”
孙权使劲儿点头,深以为然:“看见了!”
孙尚香扑腾着胳膊笑了:“发面点心!”
沈娴和孙策愈发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塘边一处热闹的酒楼中,几人在雅间里相对而坐。尽管郭嘉和赵云已经去拖住袁术了,但为了安全起见,沈娴还是把自己带出来的一半侍卫都放出去望风,准备一有动静立马就撤。
“时间紧迫,直接说吧。”马日磾开门见山:“你们来找老夫什么事?”
“袁公路不会甘心拱手让出扬州,而刘使君已在前来的路上,二者必有一争,扬州局势瞬息万变。”沈娴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我等只想全身而退,还请大人帮忙指条明路。”
“明路?”马日磾微微一晒:“刘使君以为老夫为何留在寿春?”
“因为您也走不了了。”沈娴轻声说道。
马日磾声音沙哑:“既然你知道,又为何来向老夫求明路?那能给老夫指条明路?”
沈娴似乎就在等马日磾这句话,她试探着说道:“既然我也求明路,大人也求明路,不如我们……一起?”
说这话时沈娴心中着实捏了把汗,然而郭嘉既然这样交代了,他总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吧?
马日磾诧异地盯着沈娴,似乎讶异于她的大胆和无礼,又好像对她的话若有所思。只见老爷子就那么呆呆地看了好半天,沈娴也不敢乱动,只得安安静静地垂下头任由马日磾看着。
孙策跟周瑜咬耳朵:“她什么意思?”
“大概是郭奉孝的意思。”周瑜对孙策比口型:“他们在为你讨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理由。”
这年头推崇的是从一而终,大家选定一个主公后,除非他死,否则都是要跟着一条路走到黑的。也不是说不能中途换人,比如荀彧就从袁绍那跳槽到了沈娴那,再比如吕布已经跳了两回槽,第三次正在准备中。可为什么大家都骂吕布三姓家奴,却没人说荀彧朝三暮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