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不说话,沈娴又道:“您要是实在不同意啊,我就只能趁着曹孟德还没攻进来,潜回寿春把我那两固执的兄长一人敲一闷棍,打昏了带回益州去。管他们将来是不是要跟我翻脸,活着才能找我算账啊。”
陆康不是不想说,他只是在思考该怎么说,然而沈娴无赖一样颠三倒四的几句话把陆老爷子整的彻底不想开口了,他板着脸生硬道:“还请刘使君暂住几日……”
沈娴点点头:“您得想想,我懂。”
陆逊把老爷子扶回屋去休息,陆绩则拉着沈娴的手把她送到了门口。
“姐姐,要我带你们去驿馆吗?”陆绩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不用了。”沈娴蹲下来拧了一把陆绩的嫩脸:“我们住在二哥家里——就是周公瑾。”
“我知道。”陆绩点点头:“公瑾哥哥对我可好啦,还给我们弹琴听。”
“我也会弹啊!”沈娴激动道:“你要听吗?”
赵云看不下去了,他叹道:“算了吧主公,你何必欺负小孩子?”
沈娴白了赵云一眼:哼看在你是我姐夫之一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想听。”陆绩乖乖地说道:“但是恐怕没有时间了……父亲要送我们回吴郡老家了。”
陆康从来没有当着陆绩的面透露过这方面的事情,但陆绩眼巴巴地旁观了这么多天,就是知道他们待不下去了。
沈娴摸了摸这个有时很聪明有时又有些呆的小娃娃的头,微微一笑:“回去好,回去也安全。”
打仗是在所难免的,但孩子们的眼中却不应该沾染太多的血腥。
“不想走。”陆绩抱着膝盖坐在了府门前的台阶上,他闷闷地说道:“庐江好。”
沈娴静了静,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郭嘉淡淡来了一句:“总会回来的。”
沈娴有时候觉得她真应该找块布把郭嘉的嘴给堵上,这人说什么是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铁口直断郭半仙,再来几次估计就变成闻名益州的乌鸦嘴了。
陆绩果然回来了——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走成。
因为当天夜里沈娴睡下不久后,周家大门外就有人在梆梆梆地死命砸门了。
半夜扰人清梦,谁都不会开心。沈娴把被子一蒙,窝在被窝里面不出来,全当没听到。但没过一会儿郭嘉就来敲她的门了:“主公,醒醒,出事了。”
“天没塌下来就不要叫我啊!”
沈娴有严重的起床气,半梦半醒之间脾气最是暴躁,她声音冷得像块冰,连赵云听了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但郭嘉仿佛没事人似的继续敲门:“主公,天塌了,快出来。”
片刻后,沈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那阴沉的脸色仿佛鬼魅一般。
沈娴抱着门冷冷道:“说。”
“陆公子来找你……陆老爷子出事了。”
像是被盆冷水泼下来从头浇到脚,沈娴一下子清醒了,她脱口而出:“不是我气的吧?”
“主公。”郭嘉哭笑不得,他拽过披风给沈娴披上,扯着她袖子把人往外拉:“你快去看看吧……好像是瘟疫。”
“什么?!”
在古代,大规模的战争过后,如果不能及时清理和打扫战场,瘟疫的爆发是必然的。
然而庐江尚算富庶,除了匪盗黄巾外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乱,已经平安好多年了,怎么会忽然有瘟疫爆发呢?时间上还来的这么巧,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谁故意投毒从中作梗。
在去太守府的路上,沈娴问郭嘉:“怎么能断定是瘟疫?”
“父亲和伯言都生病了。”陆绩窝在沈娴的怀里面微微发抖:“他们是一样的症状,高热致喘,身有淤血……”
一样的症状也有可能是有人投毒,伪装成了瘟疫而已。
“不只是陆太守。”赵云低声说道:“刚才我问了问一起来的士兵们,他们说其实庐江早就有这种症状的人出现,但因为人数不多并未引起人们的警觉,是今夜才忽然爆发的。”
“那也不应该啊?”沈娴皱眉道:“其他人当成普通的伤寒不注意也就算了,医馆里的大夫们难道从未发现过不对劲儿?”
“平民百姓大多不去医馆,有了病随便吃点东西扛过去也就算了,”郭嘉淡淡道:“就算是死了,谁又会关心他们的死活。”
“为什么你师父被人称为神医,不仅仅是因为他医术高明,”郭嘉又说道:“最近的一次,黄巾之乱前,北方瘟疫四起,死伤遍野民不聊生。华老先生就是在那时游历中原各地,深入疫区悬壶济世,用最简单的药方和便宜的草药救治了很多穷苦百姓。”
“可大部分大夫并不会像他那样……”
沈娴说不出话来了。
“先看看再说吧。”良久之后,沈娴抱紧了默默弄流泪的陆绩,她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又是战乱又是瘟疫,这可麻烦了。”
舒城中灯火通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呼天抢地的哭喊声,搞得好像世界末日一般。太守府门口围了好多人,除了居住在城中的普通百姓外,尚有一些世家子弟竟然也在此列。见到沈娴一行人后,大家都聚了过来对陆绩叽叽喳喳道:
“陆小公子,我们家有人也沾染了瘟疫……”
“这可怎么办!忽然之间就发起烧来!”
“大夫们都忙不过来了……有谁救救我儿子!”
“……”
陆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再镇定哪里见过这种混乱的场面,一时之间瞪着眼睛怔怔地发呆。沈娴抹掉陆绩脸上的泪痕,不耐烦道:“都闭嘴!”
一个双目通红的年轻公子指着沈娴说道:“你是谁!你凭什么说话!”
“你管我。”沈娴淡淡道:“全都聚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你们是指望着陆大人能爬起来给你们治病吗?有病去找大夫看病,他又不是大夫。”
“这是什么话!”年轻公子怒道:“他是庐江的父母官!难道他不该管?!”
“他该管。”沈娴一只手轻柔地捂住了陆绩的双眼,把那充满了恶意的视线阻挡在外面:“但前提是他没跟你们家人一样也染了瘟疫躺在床上。”
“大人……”太守府的裨将不赞同地低声说道,在他看来,陆康也生病了这件事情最好不要透露出去,否则人心动荡容易起灾祸。
沈娴摆摆手:“除了陆大人,你们府中谁管事?”
“我。”这时一个充满疲惫的声音传来,沈娴偏头看去,发现太守府中走出一个人来,他穿着简简单单的衣袍,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脸上憔悴得好像三天三夜都没睡觉一样。他对沈娴抱拳道:“刘使君,在下——”
“我不关心你是谁。”沈娴打断了男人的话:“既然是你管事,那就让这些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在男人愕然的表情中,沈娴继续道:“把府中的兵马派出去,把那些生病了的人都聚集到一处空旷地方,所有接触过他们的人全部隔离,确认没有沾染上疫症后再放回家中。病人用过的东西能烧就烧,不能烧就用艾草焚烧熏蒸消毒。先让大夫开点应急药诊治一下,等我看过了陆大人的病后再做定夺。”
“有遗漏的地方你自己补充吧。”
沈娴说完,抱着陆绩跨进了太守府中。
“刘大人,您看……”裨将一脸尴尬地对刘繇抱拳道:“真对不住。”
“她说的没错。”刘繇揉了一把脸,叹口气:“就照她说的去做,我亲自带兵随你前去。不能让疫症继续扩散了。”
一旦瘟疫彻底爆发,曹操攻不攻城都已经无所谓了,大家横竖是死,不过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沈娴在靠近陆康的卧室之前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想了想,抬手把陆绩塞入了郭嘉的怀抱,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说道:“你现在就走,带着他和仲谋去寿春……不,回益州。”
郭嘉眉头微皱:“主公,你什么意思。”
“身体弱的人不要逞强,否则我还得费心管你。”沈娴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打不打仗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瘟疫真的爆发开来,我相信曹孟德是没有兴趣来庐江的。”
“你让我走?”郭嘉的脸色沉了下来。
“对。”沈娴干脆地说道:“你回益州,请我师父过来,我怕这病我治不了。”
沈娴只会扎针和对简单的症状开药方,真正复杂的病症她是不敢乱写方子的,感染瘟疫的人数又太多,必须喝药,她总不能一个接一个地扎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