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慈立刻上前道:“父亲可还记得当日,拒薛泰于巨野城外,曾于阵前救过儿子一命的那个无名之人?”
乔平对当日一幕印象深刻,不可能忘记。忽然听儿子提及,由衷地道:“自然。此人非但在曹旭张彪两员薛泰大将手下夺回你一命,两军乱战之中,也出入如同无人之境,威不可挡。过后却不见了他。为父派人到处寻访,惜再无下落。至今想起,还是遗憾。”
小乔便道:“父亲,你可记得过去家中的那个绿眼比彘?”
乔平看向小乔:“便是拐了你堂姐去的那个马奴?”
小乔道:“父亲往后勿再如此称呼。他便是那日救了阿弟的无名之人。”
乔平看看女儿,看看儿子。
乔慈忙道:“阿姐所言非虚。当时那人将我送回到父亲阵前时候,因从前我在家中见过他随伯母出行,当场认了出来。只是还不敢确信。薛泰退兵之后,儿子一直留意他,见他独自离去,便追了上去。他起先还不想理会于我,经不住我穷追,最后停下,与我说了几句话。他说他已和阿姐成婚。我才确信,便是他无疑!”
乔平诧异万分,回过神来,慢慢地看向了小乔:“蛮蛮!你老实说,当日你是不是瞒着我做过了什么?”
小乔见父亲仿佛有些猜出来了,也不再隐瞒,索性道:“不瞒父亲。阿姐和比彘当初互有情愫,却碍于身份,谨守礼法。被我知晓。他二人地位虽不对等,但我看来,却是天作之合。便是在我力劝之下,阿姐才随比彘离家而去。”
乔平错愕,心口一痛:“你就是如此,将自己代替你阿姐嫁入了魏家?”
小乔见父亲似乎快要背过了气儿似的,赶紧上去握拳,轻捶他的后背:“父亲息怒。原本我以为伯父没了阿姐,议亲不成,会听父亲计策。不想伯父却要我代嫁。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便也只能嫁过去了……”
乔平想起当日之事,本想板脸斥责小乔,却见她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一脸乞饶的模样,心一软,话出口便成了一声叹:“你也太肆意妄为了,竟然瞒着我……”
他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小乔一笑:“父亲,富贵当思源头,英雄却莫问出处。陈涉以田夫揭竿载入世家,长平侯以骑奴出身封邑万户。比彘虽出身低微,安知他日后不会有一番奇伟作为?何况,方才父亲自己也说了,倘若当日不是他现身相救,阿弟岂不危险?”
乔平默然,随即道:“女儿所言极是!为父观比彘当日之奋威,世间罕有,至今时常想起。当初他屈居我家马场,实如蛟龙困于浅水。若得风浪,必定一飞冲天!”
小乔道:“不敢隐瞒父亲,我这次南下,也是想着和他夫妇二人见上一面。白天我收到了信,他如今人在宿县等着我过去,接我去和阿姐见面。我是想着,等和阿姐见过了面,我就立刻北上。”
乔平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沉吟了下,道:“既然你堂姐自己甘心愿意随了他,那事也就过去了。当日蒙他出手,阵前救你阿弟一命,为父一直感恩在心。本遗憾以为寻不到当日之人,既知道了,他如今人又到我兖州境内,为父明日和你一道过去,当面向他言谢。”
比彘虽然救过乔慈,但他当初是以乔家马奴身份离开兖州,且又带走了大乔,照时下的律法,捉到还是死罪。若被伯父乔越知道,恐怕也不过冷哼一声,认为家奴救主,天经地义。
但父亲却果然如她所盼的那样足够开明,非但绝口不提旧事,还说要亲自向他道谢。小乔心里对父亲更是感到敬爱。便笑着摇头:“我告诉父亲此事,只是为了让父亲心里先有个数。比彘当日救下阿弟,也不是为了博得父亲的感激。且事先我并未告诉他父亲也要与我同去,父亲若突然露面,恐怕他也不便。等我见了他,我会代父亲转达谢意。日后若有合适机会,父亲再与他相见不迟。”
乔平听了,也觉有理。想了下,道:“也好。女儿若见了他,转我的话,乔家勾脱他的奴籍。此刻开始,他便与平民无二。盼他善待你阿姐,往后大有作为,也不负你阿姐对他的一番情义。”
小乔十分欢喜,向父亲连声道谢。
……
渔山大巫庙焚毁的当天,大巫就被斩于闹市街口。渔阳令颁文张贴于四方城门口旁,言巫乃邪道,专为迷惑人心而生,祸害不浅,是故加以清肃,以诫民众,往后勿再沉迷。
事发突然,全城议论纷纷。直到数天之后,这轰动了全城的大事,才算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这日魏劭从衙署回府,天色已经漆黑。
他进大门,转入后宅,径直往北屋去,行到那个三岔道口,脚步却习惯般地稍稍停了一停,往右手边的西屋方向看了一眼。又继续朝前迈步。
徐夫人坐于榻上,对着一只取暖的双耳小铜炉子,似正出神地在想什么,忽听门外仆妇唤了声“男君”,抬眼望,见魏劭裹着一身寒气进来了,脸上露出笑。等魏劭到了近前,向自己问过安,问他晚饭用过没有。听他说还没吃。有些心疼,忙叫钟媪将饭食送进来。
魏劭在徐夫人的注视下,默默三两下吃完了晚饭。食案撤下去后,魏劭道:“祖母这几日身体如何?我回来后,事务缠身,依旧未能尽孝祖母膝下,很是不安。祖母莫怪我。”
徐夫人道:“祖母很好。你无须记挂。”
说完,仔细地打量了下孙儿。见他眉宇间似带一缕淡淡倦色。想到他回来的这几天,每天早出晚归,在自己的面前,话也不多。想了下,微微叹气:“劭儿,祖母本不欲将家中后宅烦恼让你知道,免得凭空添了你的思虑。且话说回来,后宅本是我们娘儿们的事,若有不宁,也是祖母失察当先,要怪,先就怪我。但此次,既然将你母亲关入禁闭,总是要给你一个说法的。这次你的母亲行事太过。若再像从前一样放任她下去,往后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样的祸。祖母知你是个孝子,你不会在心里责怪祖母吧?”
魏劭道:“祖母何出此言?我母亲糊涂透顶,犯下了这样的事,禁闭思过已是祖母对她极大宽坦。孙儿糊涂,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到了如此地步。”
徐夫点头:“你能如此想就好。此次后宅之事,在你这里,就此打住,你不必再挂心上了。祖母自己心里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