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今日,我就不稀奇先前寿安夫人寿礼,为何长公主这正经公主的身份,犹要坐于寿安夫人下首了。”谢莫如冷冷笑,“太后娘娘的确是打心眼里以为,她姓胡的生了姓穆的,自此之后,姓胡的便能压姓穆的一头了。”
谢莫如这话,没留半分情面。太子悄拽她袖子好几次,谢莫如也不理她,只管自己说自己的。太子以为妻子盛怒之下没感觉到他的拉拽着,就一下子拽得力气大了伤,险把谢莫如拽倒,谢莫如怒,“你总拽我做甚!”
谢莫如眼里就要喷火,太子很温文地表示,“太后,到底是长辈呢。”
“长辈怎么了?太后娘娘所做所为,可没把自己放到长辈的位子上!”谢莫如道,“我正憋了一肚子火,今儿公主来了正好说一说。庄子都说,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便是陛下有不是,也得容忠臣御史来说一说。太后再贵,贵不过陛下,既有不是,连说都不叫人说了!”
长泰公主见太子都挨了谢莫如的训,立刻转移话题,长泰公主道,“这些是是非非,咱们心里谁没一本账。只是皇祖母这把年纪,这个辈份,又有什么法子呢。你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叫太子心疼。”
“我才不生气,要是为这个生气,早气死了。”谢莫如冷笑道,“反正我又不姓穆,也没人压在我头上。公主也不必特意过来劝我,太子是一国储君,难道太后叫他休妻他便休妻?休了我倒没什么,就怕明儿个太后来了兴致,叫太子把储位让给胡家,到时,太子是让还不是让呢?”
所以,谢莫如比胡太后难劝一千倍。
因为,谢莫如不仅占着理,她还十分能言善辩。
连永福公主知道长泰公主得了劝谢莫如的“美差”,都给长泰公主送了二斤阿胶,补血的。永福公主还道,“你一向嘴巧会劝人,赶紧把太子妃劝好吧。唉哟,她要是发作起来,珍姐儿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长泰公主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啊,谢莫如根本不需她劝,她只要做老穆家的代表听谢莫如骂老穆家骂胡太后就是了。哎,介于她的政治立场,还不能把谢莫如骂老穆家骂胡太后的话往外传,长泰公主委实憋闷的够呛,就私下同丈夫絮叨,解一解胸中郁闷。
李宣笑,“莫如……不,太子妃现下脾气好多了。要我说,总这么两边拗着也不是个法子,太子妃这里是再难劝动的。这事,本就不是太子妃的错处。这事,原就是外祖母没理。还是叫外祖母不要再理睬这事,趁着过年,多多赏赐太子妃也就是了。明年开春便是册太子妃的吉日,介时太子妃正式册封,也就没事了。”
长泰公主叹,“也没有这般两面活稀泥了。”
活稀泥什么的,谢莫如早预料到了。
太子还一径劝她,“皇祖母虽老糊涂,到底是长辈,还有那什么,姓胡的,姓穆的话,还是少说。”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他倒没啥,就是传出去就要叫小人说嘴了。
谢莫如白眼翻他,“他们还不是背着我说我是姓谢的!当我不知道呢!我一想到太后说你那话就来火,真个仗着辈份就没完没了了!”
太子拉起妻子的手,“走吧走吧,生这么大气,肯定饿了。”
“别拽我!”谢莫如甩开他。
太子凑上前,“看看,还不让人拽了,你也就欺负我好性啊。”
谢莫如笑挽住他的手,“你这不是好性,这叫有风度。”
太子一笑,反握住妻子的手,有些小肉麻的问,“这叫什么?”
谢莫如侧脸看他,“执子之手。”
太子与她四目相对,接了下半句,“与子携老。”
☆、第352章 东宫之十五
太子要辞职,这事,甭看苏相李相一个个反应极快,但在朝上,反应最快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御史台铁御史,铁御史看过太子表章后,直接就问穆元帝,太后是不是要让太子休妻?
穆元帝终于体会到了唐太宗李世民被魏征直谏到脸上的感受,真是想杀人哪!
自己老娘糊涂,但穆元帝还是很要面子的,尤其此事穆元帝还不能一口否认,毕竟,太子表章都上了,穆元帝要不认,就是说太子在撒谎了。穆元帝是绝世好爹,不能这样坑儿子!何况,比起太后,太子才是帝国的将来。穆元帝道,“此事容后再论。”
铁御史可不管后不后的,他铁着一张老脸道,“太子妃,太子元配发妻,贤良之名,无人不知。倘因一人喜恶,便逼迫太子废弃发妻,实不知天理人情何在?况,今老臣当朝直言,惹人不悦,明日是否就逼迫陛下厌弃老臣!”
穆元帝心说,不必太后相逼,朕也不喜欢你这没眼力的老家伙了。
穆元帝道,“明年三月便是太子妃册封礼,铁卿想多了。”
铁御史还是给穆元帝留了几分颜面,只是心下难免对胡太后所做所为不耻,就没见过这样的,什么都不懂,就安生的在慈恩宫享福就是,偏爱指手划脚。休了太子妃!休了太子妃难不成再换个姓胡的,以后大家日子都不必过了!
不管怎样,穆元帝是要做名君的人,虽不喜铁御史对慈恩宫明里暗里的指责,穆元帝还是板着脸听完铁御史的谏言。
穆元帝有些不痛快,他并没有一定要废了谢莫如的意思,但他不喜欢这种受逼迫的感觉。穆元帝正不痛快,胡太后那里又病了,穆元帝不得不去瞧老娘,又召来夏青城进宫给太后诊治,夏青城给胡太后把了把脉,微微摇头,文康长公主立刻腿一软,险瘫地上,穆元帝连忙一把扶住妹妹,问夏青城,“到底如何?”
夏青城道,“别的病都好治,就这装病,无药可医。”
穆元帝当时的脸色,真绝了。
这也是夏青城不大会说话,他于医术上天赋过人,且痴迷此道,故而,人情世故上用的时间就少,反事,直来直去惯了的。不似宫中太医,只要贵人们喊身上不好,便是没把出病来,也会开两剂太平方吃。到夏青城这里,则是,有病吃药,没病吃毛药啊。
是药三分毒。
夏青城从不会给没病的人开方子。
夏青城这样说,穆元帝便打发他下去了。文康长公主气的,很是抱怨了她娘一回,胡太后十分委屈,道,“太子好些天不来给哀家请安,你不是说他气恼了么。哀家想着,他素来孝顺,哀家倘身子不适,他定要来的。”
文康长公主给她娘这逻辑气的肺疼,穆元帝觉着累的慌。
有时,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怪。
穆元帝不是个爱出宫的人,偏生给老娘闹得头疼,在宫里不解纾解。原本贴身大太监郑佳想着,要不要请赵充仪过来服侍,偏生自赵充仪娘家那强抢民女的案子事发后,穆元帝对赵充仪也淡了。宫中无可消散,穆元帝便想着出宫遛达一二。
这绝对是天上地下想不到的缘分。
穆元帝出宫,也不过是想在街上走一走罢了。
进了腊月,眼瞅就是年了。帝都城颇是热闹,穆元帝一行不过悠然闲逛,另一行人显然就热闹的多,口音也夹带了些外地音调,就听一少年的声音道,“子衿姐姐,就是这儿,太平居!”
另一个声音既脆且快,有着少女的轻灵,“啊!就是说他家的包子,特好吃,特有名,是吧!我在书上看,说是太\祖皇帝当年亏得吃了他家包子,要不都进不了帝都城!”
“非但包子有名,馄饨也好吃!”刚说话的少年又说了,“看这匾,据说这字是太\祖皇帝御笔亲提的呢。”
少女一抬头,过一时才道,“这字可真不怎么样。”当然,这声音就放得低了,要不是穆元帝一行也到了太平居门前,不一定听得见。
第一次到太平居的人,多是先欣赏这传闻中□□皇帝的墨宝的,门口伙计见怪不怪,正要请这一行人进店,又见来了另一行富贵人物。伙计连忙上前招呼,穆元帝并未在意这一行少男少女说太\祖皇帝的字寻常,只是微微一笑,便要进去,眼角余光扫过说话的少年少女时,不由微微一怔,那种感觉,就仿佛时光瞬间倒流四十年,恍忽间,似是故人归来。穆元帝忍不住眼眶一酸。
少女一行三人,两位少年一位少女,就是少女,也是穿了身少年装束,不过,她生得俏丽,眸若春水,面若美玉,细一打量就能知道是女扮男装了。少女见晚他们一步到太平居门口的一行人皆气势不凡,且以当中一位三缕长须老者最是尊贵,少女就侧身将路让了开来,道,“这位老先生,你们先请。”
少女的声音唤醒了穆元帝,穆元帝惊觉失态,立刻回复从容,笑道,“还是姑娘先请。”
少女原是外乡来的,到帝都地界,凡事并不争强,见人家也不与他们争路,便微微颔首致意,只是再看到穆元帝相貌时,不由“咦”了一声,继而不好意思笑笑,叫了两个弟弟进了太平居。
来太平居,多是吃包子的。
太平居本就是帝都有名的馆子,平日里便是宾客如云,及至年下,更是热闹。少女一行想要个包间,却是没有的,那伙计也机伶,道,“二楼清静,店里有屏风,用屏风一隔,与包间也不差什么。”
少女一行便上楼用餐,穆元帝感觉自己鬼使神差的,也跟着上了二楼。隔着屏风,也能听到少年少女商量着点餐的声音,还有一少年问,“子衿姐姐,刚你看那位老先生,怎么那般惊讶啊。”
“没事,就是觉着那老先生同朝云师傅有些像。哎,帝都贵人多,说不得就是朝云师傅的亲戚之类的。不过,不管是不是,都不干咱们的事,别替朝云师傅惹事。”
又听她道,“这朱雀街,那天刚来的时候坐车经过,就觉着气派的了不得。但也得亲自走一走,才知道多么气派。”
少年道,“当初我刚来帝都时也这样,感觉也太大了。”
一时,又听少女说太平居的包子,“就是有点儿油了,不过,配上酱菜也刚刚好。”
“你尝这馄饨。”
“嗯,这个味儿好,鲜的很。”
穆元帝听着,都觉着有胃口,也鬼使神差的吃了碗太平居的馄饨,还尝了口太平居的包子,心说,的确是有些油腻。少女一行很快用过早饭,就结账下去了。
穆元帝有些怅然,对郑佳使了个眼色。
穆元帝傍晚就知道了少女的来历,有些惊诧,原来那就是会种绿菊的何姑娘。难道她会说自己与昭云像,他与昭云的相貌,的确是有些像的。
何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