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善若在做梦。
梦中是她还小的时候,一身湛蓝色的翠烟衫,脖子上挂着父王周岁时候送的长命缕,梳了个双丫髻,莽莽撞撞的闯进父王的书房。
父王坐在案几前,她跑上前去,抓住父王的笔,毛笔失控,在奏折上斜划而过,黑漆漆的印记将整张奏折都毁了。
父亲却是放下毛笔,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囡囡,怎么了。”父王抱起她之后,大手在她的头上摸摸,而后握住她白嫩的小手,问,“谁惹了我们的囡囡伤心,告诉爹爹,爹爹替你出气。”
“爹爹,”父王沉静的双瞳中映出她湿漉漉的眼睛,她哭得直打嗝,小手抓着父王的两个指头,问,“母妃为什么不喜欢我?。”
“怎么了,告诉爹爹。”父王的琵琶袖拂过她的脸颊,单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囡囡不哭,爹爹看见你哭可心疼了。”
“母妃又打我了,明明是弟弟的错。”她伸出小手,手心上是明显的红痕,小孩子的手本就嫩,这几下子打下去手心又红又肿。
父王轻轻在她的小手上吹气:“囡囡不疼,爹爹给你吹吹就好了,囡囡你可是姐姐,做姐姐的一定要学会照顾弟弟,保护弟弟,以后弟弟也会学会保护姐姐的。”
“嗯,爹爹,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她不哭了,回身搂着父王的脖子,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会保护好弟弟的。”这句话最终成了她坠入深渊的绝望。
鸟啼声起,天色大亮,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毕竟是野外,可昨日却睡得意外的沉,大概是身边有梅林姐姐在,知道她不会悄悄离开,也清楚她的强大,所以心也放下来了。
溪水边传来水花溅落的声响,厉君蹲在溪水边,就着清凉的水擦洗了一把脸,又将头探入水池中,将头发搓洗了一遍,可惜没有洗发水,厉君牙酸的想,原始社会果然是什么都不方便,就在她随意将头发披在背后转身的一刹那。
她看到小丫头正站在不远处,破衣下两条细瘦的胳膊若隐若现,她的手里是一大片叶子,叶子被她旋成漏斗的形状,下面折了一道,她用叶子漏斗打了水,快步朝着他们睡觉的地方跑去。
不一会就传来镇北将军乐呵呵的声音:“嗳,多谢水姑娘,嗯嗯,好好喝,真甜,那个水姑娘可不可以再打点水来给我梳洗一番?”
然后水善若便利索的绕过山头,又舀水跑过去,这一次声音蛮不客气:“给!”
“啊。啊。水姑娘好生贤惠,今后定是贤妻良母的典范,一定能找个好相公……”
水善若的声调骤然变高:“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才是贤妻良母,你才找个好相公(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参进去了)……”
厉君侧耳听着两人斗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难得今日是让人愉快的一天,她伸了个懒腰,甩甩湿漉漉的长发,曲指成爪,对准了溪水中悠闲游弋的赤鳞鱼一抓:“决定了,今天的早餐就是你了!”
早晨自然是美美的吃了一顿,这一次水善若发现了一种可食用的水草,她在大一些的鱼上面滴了水草汁液并里外抹上盐后用大片叶子包着埋进进炭火燃烧的灰烬里,上面放上火炭,剩下小一点的通通串成一串,放在火上烤。
虽然缺少调料,但厉君吃得甚是有滋有味。
一顿饭火速结束后,厉君跑去溪边漱口回来,对镇北将军开口:“该出发了,你带路吧。”
镇北将军面露为难,他犹豫一下,最后坦然对上厉君的双眸:“那个,我想登东。”
水善若低下头,权当耳聋了没听见。
厉君一脸疑惑的瞪着他:“登东,登什么东?”
镇北将军一看厉君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懂,不由说得露骨了一点:“我想出恭,实在是憋不住了!”
“说人话!”
其实镇北将军压根就不相信厉君所谓来自西域的鬼话,不,这人从认识到现在,身份还是各方面都是谜题,口音奇怪,对大燕帝国的风俗了解不深,甚至问一下成亲的事宜她都不知道有下聘这一步骤,对西域各地方也是一片盲区。
镇北将军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听不懂,最后一脸纠结的说:“我想拉屎,实在是憋不住了,对不住啊,女英雄。”
人有三急绝不能等。
厉君歪着头,嘴角一扯,撸起袖子,对他笑得一脸和善:“哟,真是为难你了,来来来,大爷我伺候你出~恭~”
厉君回头对水善若说:“你先回避一下。”
水善若点点头,瞥了一眼镇北将军,不知怎的,她对镇北将军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好想抽他一顿肿么破?( ̄ε(# ̄)
随后山背后传来镇北将军的声音,似乎是饱受惊吓,嗓子都变哑了:“别别别,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真的可以的!”
“你你你,你还是不是女人,我警告你,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能占我便宜,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谁稀罕看你那玩意儿,呐,这些是草叶子,老子做个简单的恭桶给你,你还推三阻四,难不成想坐在屎上?”
水善若的脸已经彻底瘫了。
她错了。
她低估了梅林姐姐没羞没躁的程度,这厮压根就不懂男女有别吧。
耳边传来脚步声,水善若回头,就见厉君双手抱胸站在旁边,脸色发臭,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暖洋洋的气息。
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便是厉君背着镇北将军赶路,或者是最丢人的一面都被水善若和厉君看光了,这厮在她们面前愈发没皮没脸了。
不过除了嘴有点贱以外,这厮其他方面都还不错,特别是位置和方向的辨认上更是两个路痴拍马难及,他一脸得瑟的指着方向,这一路走来,竟真没走过半条冤枉路。
镇北将军说,戌时以他们赶路的速度一定能到达杨家村,这一路走来,他也摸清这位女壮士的脾气,只要不是做了让她特别厌恶的事,虽然嘴贱了点,可绝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翻过一座山头之后,杨家村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较为封闭的山村,镇北将军几年前曾在这里歇过一宿,这座村子并不算是很淳朴,他离开的那日还曾将一对奸夫淫/妇浸猪笼,如今选择这里也实属无奈,若不想在野外露宿,他能选择的也只有离得最近的杨家村。
杨家村是战乱之地,就在镇北将军兴致勃勃的指挥他们入村的一刻,背着他的厉君突然手一松,镇北将军一屁股坐在地上。
“忘了问一下,你有钱吗?”厉君回头,问正在揉屁股的男人。
“啥?哦,没有。”镇北将军一脸尴尬。
“没钱你还想借宿?”厉君再次提起他摇晃几下,随后问水善若,“丫头,你呢?”
水善若拿出那枚扳指和几样不值钱的零碎:“我就只有这些了,还是姐姐你当时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