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斜睨着他,眼角眉梢透着一抹桀骜的笑意,食指和中指夹住书脊,轻松向上一抛,再接住,正巧将封面对着穆鹤好让他看清上面的书名:“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穆鹤疑惑,接过翻了翻:“《重返二十岁》?听过,好像是一部电影。”
顾念晏笑着站起,穆鹤要将书还他,被拒绝。
他说:“送你,如果对书里的故事感兴趣的话,明天来这,我在二楼等你。”
穆鹤低头多看几眼书名,重回二十岁么,如果他能重回二十岁,人生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的陆弯,已经不在了。
顾念晏脚步一顿,他如同已经窥探到穆鹤脑中所想,微微侧身,没有看向穆鹤:“有空的话就翻翻,或许,你会对里面的故事感兴趣。”
说完便离开,等穆鹤抬头,人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手里这本书——对方好像并没有付账。
轻笑一声,他起身走向柜台,不过是一本书,自己便买了吧,也能用来消磨消磨余下的时光:“结账。”
安文卿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再移到那本书上:“这本是送您的,不收钱。”
穆鹤讶异,没好意思平白什么都不买就拿走别人店里一本书,于是问:“哪些书收费?”
安文卿指指一楼所有:“这些都是。”
“那这本……”
“这是二楼的书。”
穆鹤轻笑:“怎么,你们二楼是免费区?”
安文卿好奇老板为什么会选中他,努力想从穆鹤身上看出点东西,奈何自己修为不够,根本看不到穆鹤身上的因果缘由:“嗯,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去。”
穆鹤了然,大概是这家店特殊的促销活动,随手挑了几本名著,付过钱后才心安地带走那本免费赠送的书。
华灯初上,穆鹤出了书店,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走向回家的路,穿过人行道时,擦肩而过一位黑色长发少年,不由多看两眼。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放在那少年身上,精致的脸庞和那宛如居高临下的王者疏离感,吸人眼球,同时也让人退避三舍。
原因无他,少年周遭的温度太冷,并非真的温度低,只是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实在无法催生出令人亲近之意。
突然,少年向后扫视一眼,视线扫过穆鹤的脸,落在他手上提的书上,眉头轻皱,倒没说什么就径直走开。
看那方向,是去往书店的路。
穆鹤离开,黑长直的少年身穿全黑的皮衣,直接走进“今贝”。
他径直穿过柜台走向二楼,安文卿想要跟上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乖乖坐回原位。
穆鹤回到家,先去照顾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天色已深,四处亮起灯火,穆鹤羡慕地望着别人家的其乐融融,回到冷清的卧室,眼角瞥见刚买的书,便随手拿过来翻了翻。
故事很吸引人,他看的有些入迷,也止不住地在想如果自己能有这样的奇遇他会做哪些改变。
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穆鹤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年轻时候,第一次离开家的前夕。
脑海中有着来自未来的记忆,他突然踌躇不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决策,失去一次的痛苦让他再没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站在陆湾房外的树下良久,直到陆湾半夜起身上厕所,才无意发现站在树下的穆鹤。
“少爷?!”陆湾惊疑未定,“这么晚你怎么在这挨冻,受凉了可怎么办?”
穆鹤看着近距离的陆湾,那些记忆跑马灯似的在脑海一一闪现,不由动容,上前抓住陆湾的手腕:“我们私奔吧。”
“……”陆湾怔在那,一脸的状况外,“啊?”
穆鹤将陆湾一把拉至眼前,坚定道:“我带你一起走,再也不回来。”
没等陆湾反应过来,穆鹤风风火火地拉着他回到自己房间,带上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往后门偏门溜出去。
从此结局不同,他和陆湾相伴到老,白头携手。
然而等梦醒,还记得梦中一切的他却只能深长叹气,梦中虽好,可他清楚明白若是现实,他无法就这样舍弃双亲,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逃离来自家的枷锁。
天还黑着,穆鹤坐起靠在床头唏嘘夜的漫长,看一眼墙上的大钟,还指在四点,一时不禁感叹自己当真是老年人了。
念及自己还未看完那本书,穆鹤干脆就这样坐在床上看起书,刚翻到之前停顿的地方,就发现书里的内容好像有些不对。
他赶紧返回前一页确认自己看到的名字,竟然真的是“陆湾”!
穆鹤仔细阅读一番,内心被巨大的震惊填满,因为他现在所读到的故事,不再是睡前看到的那个故事,而是以陆湾的角度讲述的他的一生。
他的心颤抖着,迅速翻回第一页一目十行地阅读着,刚开始他还能嘴角微微上扬,到后来却越来越凝重,眼底深处映出不敢置信。
想要合上书不敢再看,可又忍不住想要看完。
原先以为的两情相悦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陆湾并不是不爱自己,只是他的爱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强硬和他不敢反抗,在陆湾的意识里,自己是他的少爷,作为下人的他崇拜自己,于是妥协。
妥协后的相处,才让他真真正正逐渐爱上自己。
可是……自己最后还是辜负了他,明明一开始是自己将陆湾拉进这个深渊,最后陆湾留在深渊,而自己则是爬出洞口,对这个世界妥协。
透明的水渍侵湿薄被,穆鹤擦着自己满是皱纹的眼睛,哭得像个孩子。
释放过情绪后,他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这本书里的内容突然改变?而且竟然还变成陆湾的自传!
陆湾不可能写下这些文字,而书里所谈及到的事情确实是他和陆湾的经历,有一部分是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想起店里那个把书递给自己的男人好像说过他会在二楼等着自己,那时自己还好笑于对方口气里的笃定。
他必须去一趟,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