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道榻上,一身道袍的朱瑜隽正在诵经,但此刻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最后朱瑜隽干脆从道榻上起身,徐徐网宫殿外走去。
当他踏出宫殿大门时,朱瑜隽才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清新感,这是在烟雾缭绕的殿内难以享受到的。
也正是走出了大殿,感受到天地间涌动的风后,朱瑜隽的心绪才安宁下来。
“春天到了!”朱瑜隽低声自说自话。
春天万物复苏,但他却逐渐衰老,这让朱瑜隽悲怆涌上心头。
即便他是主宰乾坤的皇帝,也终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天,专心修道真的就能避免吗?
朱瑜隽心中怀疑,但他又不敢去怀疑,因为真相往往不忍直视。
才这样单独站了一会儿,朱瑜隽便有天旋地转之感,于是他一手按住额头,同时说道:“把朕的仙丹拿来!”
玉虚宫内有专门管理丹药的太监,在朱瑜隽下令后几息时间,便有太监碰着一个瓷盘跪在皇帝面前。
瓷盘上放着一颗丹药,旁边还有一个装有水的杯子。
待精神头儿缓过来一些后,朱瑜隽才从瓷盘上拿起丹丸,放进嘴里后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服丹完毕后,朱瑜隽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机能的复苏,这让他感到一阵畅快。
很快,他的面色红润起来,整个人一扫方才的暮气。
就在这时,玉虚宫宫门处进来了一人,朱瑜隽看清来人是俞培忠。
最近俞培忠来得少,乃是朱瑜隽的意思,他祥瑞俞培忠远离麻烦,这样才能保证司礼监的安全稳定。
也只有司礼监稳了,朱瑜隽才能安心修道,否则啥事都得一团乱麻。
“奴婢参见皇上!”俞培忠来到朱瑜隽面前叩首道。
“什么事?”朱瑜隽直接问道,他和俞培忠之间的沟通很简洁。
俞培忠仍跪在地上,而后道:“回禀皇上,汪海他……”
“汪海他怎么了?”朱瑜隽语气严肃。
“刘谨忠押送汪海回西厂,被国子监的学子把人抢走了,然后送往了大理寺!”
皇帝没有说话,这是极度愠怒的表现,但俞培忠只能继续往下说。
“学子们打着严惩国贼的旗号,说人被西厂带走一定回包庇,所以在押送路上抢走了刘谨忠!”
终于,听到这里朱瑜隽已是怒不可遏,只见他一把打翻了随侍太监端着的茶盏,大怒道:“反了!”
俞培忠叩下了头,玉虚宫内外的三十多名太监,以及二十多名锦衣卫大汉将军,此刻全都跪伏在地。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这绝非是说着玩儿的。
“皇上息怒!”俞培忠抬起头道,此刻也只有他敢来劝。
“他们……未免也太大胆了!”朱瑜隽上气不接下气道。
俞培忠知道,皇帝口中的“他们”,指的绝不是那些闹事的学子们。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因为皇帝已有站不稳的趋势。
“赶紧的……赶紧把皇上扶进去是!”俞培忠向左右招呼道。
他才是宫里的大太监,一呼之下小太监们全都行动起来,将皇帝搀扶着进了大殿之内。
被扶上道榻后,朱瑜隽才挣扎道:“仙丹……仙丹!”
“赶紧的,伺候皇上进丹!”俞培忠招手道。
随即,又一颗丹药送进了皇帝嘴里。
咽下之后,朱瑜隽的气息才平稳下来,整个人逐渐恢复了清明。
“刘谨忠这个废物在哪儿?”朱瑜隽开口问道。
“回禀皇上,刘谨忠被抢了人后,就一路回了西厂,想来是要召集人手,去大理寺把人抢回来!”俞培忠沉声道。
朱瑜隽深呼了几口气,他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刘谨忠,否则非得被气死不可。
从汪海被活着带回来,事情就没按照朱瑜隽的安排发展,而今更是在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国子监的那帮书生,什么时候也这般大胆了!”朱瑜隽冷笑道。
“老六不是和这些读书人关系好吗?把他给朕叫进宫来!”
说到这里,朱瑜隽脸上露出冷意道:“朕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个逆子等不及了,想要对宫里下手,想把朕逼退位!”
这话说得可就太严重了,真如朱瑜隽所说这样,六皇子朱琇胤就成了不忠不孝之徒。
这无疑判了朱琇胤死刑,其结果将会进一步激化朝堂内外矛盾,让大明朝的社稷更加风雨飘摇。
但这时候,俞培忠不敢出言相劝,那样只会让皇帝更加多疑。
“赶紧派人去!”朱瑜隽扯着嗓子道,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俞培忠招了招手,就有太监从殿内退了出去。
别看此刻朱瑜隽情绪有些失控,但他心里却跟明镜一般,所以利弊都被他权衡了一遍。
叫朱琇胤进攻敲打,表现的是皇帝的态度,但却不是朱瑜隽唯一的手段。
“世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内阁大学士,乃是百官楷模,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说到这里,朱瑜隽冷声问道:“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虽因朕躬德薄,但他们有没有责任?”
“陛下仰慕万民,泽备苍生,德隆如天日,发生这样的事,自然都是做臣子的过错!”俞培忠小心翼翼道。
“这话,恐怕也只有你这样说,在这京城路……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宫里的笑话,等着看朕的笑话!”朱瑜隽面带冷笑道。
“谁敢如此大逆不道,将来必遭天谴!”俞培忠斩钉截铁道。
“还要等将来?怕是要不了多久,这玉虚宫的瓦都得被他们掀了!”朱瑜隽语气越发森寒。
俞培忠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谁若敢有此行,奴婢必当亲手诛杀此贼!”
太监们,特别是依靠朱瑜隽而保持权力的太监们,对他这位皇帝还是忠心耿耿的。
而这时,朱瑜隽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再派人去,把黄玉成和秦延文叫过来,这件事朕要和他们谈谈!”
“奴婢听说,黄阁老如今染病在床,也要把他请过来?”俞培忠问道。
“病了?难道就不是大明朝的臣子了?”朱瑜隽反问道。
“奴婢明白了,这就派人去传召!”俞培忠垂下头去。
“去吧!”朱瑜隽沉声道。
俞培忠行礼后,这才缓缓起身离开,请两位阁老非得他亲自安排。
待他离开后,朱瑜隽则再度盘膝坐好,闭目之后默念起了经文。
他需要通过这些,来达到内心的宁静,并将如今局面的关窍一个个理清。
谁是值得信任的,谁有可能玩猫腻,各派系的诉求是什么,双方妥协的点在哪里……
这些问题,在等会儿会见之前,都必须要在心里大致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