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破片手榴弹爆炸了,弹片在空气中高速激射,与空气擦出日日的啸声,武文涛侧身落在地上,枪又响了两声,一个跑动中向他这边开枪扫射的敌兵一条腿吃了一颗子弹,尖叫声中,一个狗啃泥扑倒下去。
武文涛一个利索无比的侧身翻滚弹起身子,端起56-2冲锋枪,对着右前方哒哒哒扫出一束子弹,一群敌兵中间响起了几声惨号,有人中弹肢体洒着血雨摇摇晃晃地倒下去,有人慌忙卧倒躲避子弹。
他的56-2冲锋枪空仓挂机,他把空枪往左腰后侧一甩,迅疾拔出五四手枪,边迅速地往左侧移动,边开枪射击视线范围内出现的敌兵,突然间,啾啾啾,飞来一束夹风带火的子弹,他借助冲力向左首一个侧身鱼跃,身子在空中飞跃,手里的枪却没有停止喷射子弹,二十几米开外,一个端着身子端枪向他扫射的敌兵爆出两朵血花,跳动着身子仰倒下去。
他重重地落进左侧的一条交通壕里面,四肢百骸,皮肉没有不疼痛的,他根本无暇顾及,一个侧翻起身,蹲在壕壁边,迅速地给56-2冲锋枪换好新弹匣,然后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泥污,正准备给手枪换弹匣,忽地听到前方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像是有人在失声痛哭什么。
他心中一动,把一只备用弹匣推进五四手枪握柄,将枪身贴近前边胸脯部位,摸过去,一看,是徐帮成正抱住一个战友的遗体伤心欲绝地号啕大哭。
他凑近一看,发现牺牲的战友是李平,当下心脏就仿佛刀子割裂一样,痛得揪心。
蓦地,呜呜呜的破空尖啸声大作,团属迫击炮营的几十门120毫米迫击炮再一次向敌人发出怒吼,新的一轮炮火又将覆盖整个无名高地。
一发发炮弹冰雹似的砸落下来,再一次掀起一波波毁天灭地的能量,无名高地再一次在人为制造的地震中摇撼。
这一次,敌军也学聪明了,没有像之前那样扎堆冲锋,而是化整为零,分小组出击,一拔倒下或者退下来后一拔又上去,因此,炮火来了散开得快躲得也很及时,避免了之前血肉横飞,暴露在高地表面的战斗人员几乎死伤殆尽的厄运。
气浪卷起漫天飞舞的碎屑物,纷纷洒洒,武文涛的头盔上,衣领上落满了泥土。
武文涛顾不上陪徐帮成一起为李平的死而痛哭流涕了,他扯起搭在肩膀上的一条胳膊,甩出去老远,揪住徐帮成的后颈衣领,搡了两搡,扯起嘶哑的嗓门,吼道:“别磨蹭了,快撤,回头再找白狼算帐,快。”
徐帮成哦了一声,咬了咬牙,心一横,把李平的尸身紧贴壕壁下沿放平后,抓起李平的手枪,跟着武文涛沿着交通壕撤往一号防空洞,一路上,爆炸气浪卷起的沙石土块不时地从空中洒落下来,从两边飞溅过来,带着热浪的沙土打在他们两人脸颊上好不难受,他们俩只好用手抱着头往前跑来。
一号防空洞里面,十几个重伤员躺在野战折叠床上,一个个身上脸上都是血淋淋的,有人有气无力地呻吟,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叫着。
七个还有战斗力的战士大部分身上,脸上的皮肉也给子弹,弹片擦伤了,很多人脸上都贴着膏药或缠着绷带,看来仗打到现在,已经没有几个毫发无伤的战士了。
徐帮成进洞后蜷缩在角落里,抱着李平的遗物,小声地抽噎着,李平为救他而献出生命,而他刚进侦察连那会儿又自视甚高,恃才傲物,经常跟身为他班长的李平较劲,此刻他心里产生极重的负罪感,悲痛、愧疚、悔恨、仇愤同时袭上心头,他觉得他今生欠得最多的人已经不是生他养他的父母,而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李平。
武文涛扫视着还有战斗力的七个兵,一个个精神萎靡,面色十分的衰疲,十分的憔悴,显然,残酷而惨烈的厮杀几乎榨干了他们的精神和体力。
陈宁宁望了武文涛一眼,又瞅了瞅抱着一条断腿伤心哭泣的徐帮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凑过去,蹲在徐帮成身旁,用手轻轻推了推徐帮成,小声地问道:“徐班长,怎么不见李排长?他撤下来了吗?”
徐帮成兀自悲泣着,什么也没有说,把那把枪递到陈宁宁跟前。陈宁宁脸色刷的大变,惊叫道:“一排长牺牲了。”
有两个一排的兵一听到他们刚刚上任没几天的排长牺牲了的噩耗,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一时间,悲伤沉郁的气氛如病毒一样迅速地扩散蔓延开来,战士们都忍不住想起刚刚牺牲的那些战友,一个个想起各自最要好的战友昨天还好好的,还在一起说笑打闹逗趣,抢着手机玩,还在议论找女朋友的趣事,就过了那么十来个小时,人已经不在了,伤心的泪水禁不住哗哗涌出眼眶,洞内真的是哭声一片。
武文涛心里又沉痛又酸楚,鼻子里边酸酸的,眼眶也开始湿润,泪水也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他强行按压住悲凄的情绪,脸色刷的变铁青,对哭天抹泪的战士们厉声吼道:“哭个屁呀!人都死了光哭有个卵用,哭就能打退敌人为兄弟们报仇吗?赶快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呆会儿随我一起冲出去找白狼算总帐。”
此刻,外边的炮声稀落了下来,武文涛愤愤地一脚踢翻一只折叠凳子,拖过一口弹药箱,取出五颗67式手榴弹插在弹匣包里,抓起一挺81式班用轻机枪,装上弹鼓,几个箭步蹿出洞口,蹲在洞口左边堆叠的编织袋后面,漫天的硝烟和沙尘遮挡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