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茵就让人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会拳脚的师傅收徒弟——既能消耗顾野旺盛的精力,也好歹比让他在外头疯玩好些。
可惜的是,小镇上会拳脚的人本就不多,仅有的那几个开武馆、收徒弟的,人也不招这种小豆丁。
因此寻摸了好些天,这件事也没有个章程。
如今关捕头问起来,王氏叹完气就道:“可不是嘛,这孩子镇日里在外头瞎跑,我和她娘下午晌想着他没回来,歇都歇不安生。”
关捕头就道:“我还是那句话,这孩子如今虽是你家收养,但公家对他还是有照顾的责任的,不如这样,我和我徒弟是轮班隔天休息,我们休息的时候就让他跟着我们一上午,我们轮流教他一些拳脚功夫,教一个上午,你们中午收了摊就能把他领回去。”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自然不会,我们休班的时候本也会花上半天的工夫练武。”
王氏惊喜地连忙道谢,回家就和顾茵说了。
顾茵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刚开始并不相信这个时代的人真的能像武侠小说里那样飞檐走壁,上天入海。功夫当然是华夏瑰宝,但是她以为应该就像现代那样是强身健体的,练会了当然会比普通人厉害一些,但绝对不到小说里那个地步。
所以当某天在码头上,顾茵看到关捕头腾空而起,一跃出去好几丈追捕贼人的时候,她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后头她问了人才知道,正是因为关捕头这身扎实的武艺,压制住了那些贼人,才有了现在寒山镇百姓安居乐业的环境。
如今听说关捕头肯带着顾野,顾茵自然也同意。
王氏想的比她多,又压低声音笑道:“我听说李捕头打小就是跟着关捕头练武办案,十四五就成了捕快,又不到二十就升任做捕头了。虽然一个衙门里只有两班衙役,也只有两个捕头。但是等咱们小野长成了,正好关捕头的年纪也大了,该退下来了,可不是正好让他顶关捕头的班?”
“娘也想的太远了。”顾茵无奈地看她一眼,“咱们小野这才几岁,哪能出门办案去?随关捕头李捕头他们休沐的时候学学武就好。”
两人都同意也不算,还得和顾野商量一番。
等到这天他又摸黑回家了,顾茵就把事情细细地说给他听,询问他的意思。
没想到这小孩刚开始听说送他去学武还挺高兴,一听是跟着关捕头,他不乐意了。
顾茵为他为啥不乐意呢?
顾野急急地解释道:“他码头……追我,我跑。”
怕他娘理解不了当时那种状况,他夹着两条小胳膊来回飞速摆动,表示自己当时跑的很快。
“然后,嗖一下……他飞,我跑不过。”
这个“嗖一下”他实在演不出来,抓耳挠腮地给急坏了。
顾茵看着他又说又演的,憋着笑道:“你一字一句慢慢说,那后来呢?”
“后来我要跳河里,他就不追了。”
这个事情顾茵之前就听葛大婶和老刘头提过,说当时这孩子孤身一人在码头风餐露宿,关捕头想把他送善堂去,无奈他滑溜得不行,关捕头又怕伤着他,不敢下狠手去抓,只想着把他耗到没力气。没想到这小孩死倔,跑到没力气差点要跳河。
也因为那样,码头上的人看关捕头都束手无策,就没人再敢抓他,任他在那里游荡。一直等到顾茵和王氏去摆摊,这孩子才算有了归宿,也才有了现在的顾野。
“傻孩子,为啥要跳河呢?”顾茵点了点他,把当时关捕头是要送他去有吃有喝的地方去,所以才追捕他解释给他听。
顾野恍然地点点头,又说:“穿那个衣服的,我害怕。都抓我。”
这样一说顾茵也明白了。
寒山镇外的世道确实乱的很,皇帝昏庸,上行下效,官员贪污,连捕快小吏都跟着鱼肉乡民。
也是她们运道好,在这乱世中寻到了寒山镇这样的世外桃源。
“穿捕快衣服的不都是坏人哦。你想啊,人家像你说的会飞的,如果要抓你那不是很简单?他就是怕伤到你啊。”
顾野疑惑道:“难道不是……我跑得快?”
王氏在旁边实在笑得不行了,说:“你都被逼的要跳河了?你快个啥啊你快!”
顾野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让你去学功夫,学会了也那样嗖嗖的飞,不好吗?”
顾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忙不迭点头道:“我学飞!”
于是顾野去隔壁学武的事也定了下来。
第二天,顾茵和王氏日常去码头上摆摊。
她们出发的时候,隔壁的关捕头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了。顾野便被送过去,从扎马步开始学起。
这天并没有发生顾茵预想中再有人来寻衅的事,顾茵虽然心里仍有些不踏实,但平平静静终归是好事。
晌午收了摊,顾茵把东西往家里一搁,赶紧去隔壁看顾野。
这孩子还在院子里扎马步呢,关捕头在旁边陪着他一起扎。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一处,一样的跨步半蹲,一样的双手在腰间握拳。
顾茵被吓到了,犹疑地问道:“你们不会从天亮我们出去摆摊那会儿,扎到现在了吧?”
关捕头满头大汗,呼吸声粗重。
顾野也是满脸通红,却是笑嘻嘻地道:“他说的,一起扎。”
关捕头这才呼出一口长气,出声道:“是我说的。”
他一开始是怕这孩子觉得扎马步辛苦,耐不住性子去练,所以才说陪他一起扎。
本想着这样大的孩子,最多扎上一炷香就了不得了,所以关捕头也没设时长,没想到这孩子马步一扎就是一个上午!
“哎哎,小野快回家吃饭了!”眼看着关捕头的腿都开始打抖了,顾茵实在于心不忍。
顾野乖乖地收起阵势,站起身,依依不舍地对着关捕头挥手道:“下午再一起玩。”
饶是素来持重,临危不乱的关捕头听到这话脸色都明显地变了一变。
“什么下午晌,你跟我一起半夜起来的,吃完饭下午就跟我在家一起睡觉。”顾茵拉着他就走,还不忘对低哆嗦着腿的关捕头点头致歉。
等回了家,王氏简单地做了顿午饭,在饭桌上问起顾野今天学的咋样。
顾野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口齿不清地道:“好,好玩!”
等到后头打发了顾野先去屋里睡午觉,顾茵道:“娘可别问了,我都后悔送小野去学武了。”说着她把关捕头方才的“惨况”描述了一番。
王氏挥手道:“你这就是多余的担心了,那是关捕头诶!还能让孩子难住?日常休沐就是在家打拳练武的行家!”
顾茵无奈,“关捕头再神通,也不年轻了,都快知天命的年纪了。”
“练武之人是体质不是咱们能揣度的。倒是咱们小野,还没开始学呢,就扎一上午马步,这两条小腿不都酸死?”
两人说着话进屋去看,顾野已经在炕上呼呼大睡了。
等他一觉睡到半夜,顾茵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起床。
顾茵问他腿疼不疼。
他歪了歪头,表示疑惑,好像在说好好的,娘问这个干啥?
然后他干脆以实际行动回应,在屋子里又是深蹲,又是飞踢的,表示自己啥事儿都没有。
武安听到响动也揉着眼睛坐起来,带着困腔询问道:“小野,昨天我回来你就睡着了。娘和嫂嫂说你去和关捕头学武了,是不是特别累?”
顾野立刻笑着道:“不累,好玩!”
武安羡慕道:“真好啊,我休沐的时候也能跟你一起去吗?”
顾茵立刻道:“不,我劝你最好别去。”
时辰还早,顾茵让武安接着睡,带着顾野出屋去洗漱。
等到出摊前,顾茵叮嘱道:“今天可不许再扎一早上马步了,知道不?对身体不好。”
主要是对关捕头身体不好。
顾野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穿上捕快服侍,带好佩刀准备出门上值的关捕头在出门之际,对徒弟叮嘱道:“你别带那小孩扎马步,找些别的练。”
李捕头奇怪道:“练武不都是从扎马步练起,当年您带我的时候,不也让我一扎就是一个时辰吗?”
关捕头轻咳一声,“反正就是个打基础的过程,也不拘泥于这个形式,你再想别的就是了。”
自家师父比自己有带徒弟的经验,李捕头也没再问,只抱着脑袋一通猛想,也没注意到他师父这日走路的姿势略为奇怪。
后头顾野乐呵呵地来敲门了,李捕头开了门,看着他小豆丁似的五短身材,一时间也不知道除了扎马步能带他练什么。
在顾野满眼的期待中,李捕头道:“不然我带你跑步吧?对,跑步练气,对以后修行内家吐纳很有帮助的!我陪着你跑!”
…………
顾茵和王氏这天到了码头上,发现旁边的空地上突然也支起一个新摊子。
她们的摊位已经是码头上最差的了,所以另一侧一直没有人。日常文老太爷就坐在那里钓鱼。
本来多一个摊子也不出奇,奇就奇在,这家的家伙什——不论是矮桌板凳,摊档箱子,甚至是粗瓷海碗,都和顾茵她们所用的是一样的。
再定睛看去,这家也是一个面相凶恶的婆婆带个媳妇。
且那媳妇还是王氏和顾茵认识的人——正是之前想和顾茵学厨不成,大过年的在许家说酸话酸王氏、让许氏赶出去的那个邻居。
这妇人的姓氏她们不知道,只听邻居都喊她作冯成家的。
“你来干啥?你凭啥学我们?”王氏认出她来当下就不干了,立刻就去质问。
那冯家媳妇抄着手冷笑道:“这码头上交钱就能摆摊,凭啥我不能来?再说,我和我婆婆一起做生意就是学你家了?天下婆媳一起摆摊都是学你家?”
王氏撸起袖子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不说你婆媳一起摆摊的事儿,只说这些家伙什……”
“那就更好笑了,这家伙什是我在木匠那里买的现成的。”
这话王氏还真辩驳不了,一开始用这些家伙什是因为决定摆摊的时候仓促,便直接买了现成的。后头家里富裕了一些,本来是能置换好一些的,但是一则那些东西都用顺手了,二则是想着再有几个月就要去盘铺子开店,就不再浪费银钱。
却没成想这成了个空子,让这冯家媳妇给钻了!
在家摊子上开始排队了,王氏转头看到顾茵忙上了,便也顾不得和她吵嘴,回身去帮忙。
“学人精,有毛病!”王氏看着自家摊子前热热闹闹,而隔壁摊子冷冷清清的模样,一边干活一边低声骂道,“干不过两天就倒闭!”
顾茵没应她的话,那天的人捣乱了一天后就没再来,她心里总有些不安生,今天这冯家媳妇又学着她家一模一样的阵仗,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她正这么想着,码头上突然又来了好些人,像有组织一般立刻去了隔壁摊子排队。
两家摊子前都大排长龙,冯家媳妇旁边的老婆婆也开始学着王氏一样声音洪亮地开始吆喝:“文老太爷粥,一文钱一碗诶!大肉包子一文钱两个,菜包一文钱三个诶!”
居然连卖的吃食也和她们一样,还便宜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