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并不是什么贪官权宦,相反,从前也是朝廷的一股清流。
只是后头看到文老太爷都被小皇帝发落了,这才缩了,再不敢和小皇帝唱反调。
眼下正元帝上位,欠钱的人家多了去了,都是想和新朝作对?那自然不是,盖因没有人带头。
他们毕竟是旧朝的臣子,把银钱还给新朝,难免让人说见风使舵,没有文人傲骨,上赶着给新主子卖好呢!
李家早就把那笔银钱准备出来了,就等着其他人当出头鸟。
眼下文二老爷既然能追他家的债,自然也会如法炮制地去追别人家的债,到时候旁人自然知道他们李家也是没办法,绝对不是膝盖软!
下午晌,文二老爷就追回了第一笔欠银。
虽然不多,但也是个好兆头,预示着他后头几千两也会早晚进账呢!
“小野真是个福星!”文二老爷真心实意夸赞道。
不然怎么他前头天天来都没要上,就今天顾野一来,他就要上了?
顾野笑笑没吱声,也夸道:“二叔公爬墙真厉害,不比我差。”
文二老爷得意道:“那可不是,怎么也是在镇子上野大的,还能没一手爬树翻墙的本事?当然主要还是有你在。”
当时文二老爷是想爬墙,但也怕摔下来。
虽只是三楼,但摔下来也可大可小,万一把自己摔死了,那真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顾野当时还说让他来,他很在行这个的。
文二老爷和他小厮同时说不行。
后头那小厮道:“文二老爷尽管上,小的会武,即便是您摔下来了,小的也能接住您。”
都知道武青意武艺了得,他手下自然没有酒囊饭袋。
文二老爷这才大着胆子上了。
清完了这笔账,文二老爷归还了李家的借条,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几张借条翻了翻,再次邀请顾野和他去下一家。
那家是前朝的勋贵,如今只顶着个虚衔,实差已经让正元帝捋了。
他家如今朝中没人在做官,自然不用卖文老太爷的面子,又是开设赌坊的,养着不少打手。是块很难啃的硬骨头。
但对方欠银子实在多,有五万余两!
文二老爷之前已经去过他家,看到赌坊里那些个身强力壮的打手,他直接吓跑了。
但今天文二老爷觉得运道好极了,加上顾野身边有个会武的小厮,他便带着他们去了。
那小厮本是有心要劝顾野离开的,但是顾野道:“二叔公这是给陛下办差,差事还是咱家推荐的,我怎么不能去呢?”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哪有这么小的孩子进赌坊的?
偏那小厮也嘴笨,还没想好怎么劝谏呢,顾野已经像泥鳅似的钻进赌坊了,他也只好快步跟上。
文二老爷先找到了那赌坊的少东家,说明了来意。
那少东家抄着手冷笑道:“我们赌坊打开门做生意,文二老爷要是来照顾我们生意的,我们欢迎,若不是……”
他转头使了个眼色,几个身穿粗布背心、肌肉遒劲的打手逼近。
文二老爷连连退后,想到自己还有帮手,然而他转头一瞧,顾野居然挤在赌桌前正看的津津有味呢!
他退到门边,一边擦汗一边道:“小野,你在这干啥?咱们不是来办正事儿的吗?”
顾野好奇道:“二叔公,这是怎么玩的?”
文二老爷不吭声,开玩笑,带这小家伙进赌坊已经是担了风险了。让他爹知道他还教小家伙赌钱,那不得活扒了他的皮?
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好!冯公子不愧是当朝第一猛将的弟弟,在赌桌上也不堕了鲁国公府的名头!”
方才对着文二老爷还凶神恶煞的赌坊少东家,此时正满脸堆笑,奉承着一个十三四岁、穿着华贵的少年公子。
赌坊里的其他人自然都围过去,这才知道那冯公子玩赌大小,竟然直接押了一千两银子!
各种奉承声此起彼伏,顾野不解道:“当朝第一猛将,不是英国公吗?”
他的童声清冽稚嫩,在一众大人的声音里格外不同。
那冯公子也是练武之人,耳力过人,捕捉到他的话,他蹙眉道:“这赌坊里哪来的孩子?”
众人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了人堆里的小萝卜头。
赌坊的少东家立刻出来赶人:“谁家的孩子在这里胡吣,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小厮自然拦在顾野身前。
小厮穿着一身玄衣,袖口的地方绣着指甲盖大小的火焰纹。
旁人自然注意不到,但那冯公子见了却变了神情,脸带寒霜地道:“英国公府的人?难怪区区小儿,也敢如此张狂。”
听到英国公府,那少东家立刻不敢吱声了。
自家眼下朝中无人,可不敢牵扯进两家国公的争端里!
那冯公子看赌坊的少东家也怕了英国公府的模样,越发不耐烦道:“还不把这孩子赶走?他这么大的孩子,难道还能照顾你家生意不成?”
想到眼前这冯公子可是实打实要给自家送银钱的,那少东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赔笑道:“小少爷,您看我这里确实不是孩子玩乐的地方,不然您还是……”
顾野看着那冯公子,眼神黯了黯,又询问道:“赌钱,怎么赌的?”
那少东家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遍玩法,又想送人,又听顾野问:“那我可以和他赌吗?”
他短短的小手指指着冯公子。
“这个,这个……”那少东家额头上冷汗涔涔。
“你让他过来,本公子陪他赌!”那冯公子嗤笑道,“不过咱们可说好,赌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顾野翻了翻自己的荷包,里头有他之前攒下的几两工钱,还有到京城后,他爷奶偷偷塞给他的一些碎银子。加起来也就十两银子不到。
“哎呦,英国公府出来的就带这么点本钱?”那冯公子凉凉一笑,“可要本公子借你一点?”
本钱不够,自然去不了那冯公子所在的赌桌——那里是百两起步的贵宾桌。
顾野当然不要他的钱,他看向小厮,小厮身上也只有些碎银子,然后他又看向文二老爷。
文二老爷身上还揣着几千两刚讨回来的、还热乎着的银票呢。
文二老爷立刻把钱袋子一捂,这可不是他的钱,是朝廷的!而且就算是他的钱,谁会借给这么大点的孩子去赌钱啊?
“不用。”顾野转过头,随意选了个赌桌,把银子往上头一放,“我从这里开始。”
那冯公子看清状况后讪笑一声,回自己那边去了。
文二老爷挤进人堆里一瞧,急的脸都红了,“小野你知道你押的是啥吗?你押的是豹子!”
顾野左右环顾,然后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啊,但是刚才那个人和我说,赌大小赢了能拿双倍,要是赌中豹子,那就能拿三倍,我不就能快点和那个人对赌了吗?”
“为啥赌这个赢了能拿三倍,你没想过吗?”
所谓豹子就是三颗骰子扔出完全一样的点数,从概率上来说只有三十六分之一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顾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事,我觉得我这两天运道好,刚你不也这么说吗?”
文二老爷心道那是客气话啊,傻孩子!再说啥人的运道能好到押中豹子啊?!
“孩子不懂事,不懂事哈!”文二老爷心痛他那十两银子,觍着笑脸伸手去赌桌上要帮他把银钱拿回来。
“赌桌上无大小,即便你们是英国公府出身,也不好这样的!”
“就是!都像你们这样,咱们还赌不赌了?”
赌场的人还没出声,赌客们已经把文二老爷拦住了。
后头骰子声起,这下是再拿不回来了,文二老爷对着顾野痛心道:“那可是十两,你知道能买多少东西吗?你这孩子真是……”
“开了!”骰子声停,摇骰盅的庄家高声唱道:“三个六,豹子!”
…………
英国公府里,顾茵正和王氏试新衣。
武青意提前知会过,说太后娘娘要在宫里办宴,宴请一众大臣家的女眷。
估摸着传口谕的宫人也就在这两日过来。
库房里的首饰头面都是现成的,进宫的衣裳那得新做。
好在府里就有绣娘,她们进京后的隔天,绣娘就来给她们量过了尺寸。
到了这日,已经把新衣给制了出来。
布匹也是宫中赏赐的,绣线则是原先王府剩下的。
王氏摸着那又软又轻薄,还带着金线纹路的新衣裙,感叹道:“从前你花个半两、一两的给我买衣裙,我还舍不得穿,非得去换了。哪里想到现在能穿这么好的衣裳呢?可惜这些贡缎也不能卖钱,不然娘都卖了,给你凑凑。”
王氏后头也去看过太白街的大酒楼了,也是越看越喜欢。无奈家中银钱确实吃紧。
不过幸好那酒楼虽然实惠,但一万五千两一般人家也拿不出,能拿得出那么一大笔银钱的人家,大多在前朝就是有名有姓的,现在改朝换代,他们得到消息说朝廷用度吃紧,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充阔。
所以那大酒楼到现在还没卖出去。
要是等到翻年还没卖出去,英国公府领了俸禄,就能把它买下了。
顾茵心态比王氏好,能买上就买,买不了就换别处,总归是能把生意做起来的。
她把王氏推到镜子面前,感叹道:“娘这样穿既好看又精神,出去不说是青意的娘,人家还当你是他姐姐呢。”
王氏本来就比同龄人看着年轻,后头又一家团圆,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就越发不显年纪了。
“那挺好,”王氏美滋滋地道,“以后我就说是你爹的大女儿,再给自己说门好亲事,招个年轻俊朗的夫婿入赘!”
因为没有外人在,婆媳俩什么浑话都敢说。
正笑闹着,一个小丫鬟急匆匆来报:“老夫人,夫人,沈姑娘不好了!”
这沈寒春自打半月前突然病倒,日日都是御医照看着,顾野去监督着。
也奇怪,养了半个月还不见好转,昏迷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一直下不得床。
“怎么叫不好了?”顾茵止住了笑,询问起来。
小丫鬟道:“沈姑娘方才醒了,能自己吃汤药了,还说想下床走走。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胸口闷,又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