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剑法之精妙竟是李湘流平生未见。
他脚下不停,再退一步,步法已是略显凌乱,剑法被百里濯缨压制,完全没有了进攻,只能见机拆招。
李湘流手中长剑再次和百里濯缨的剑相交,艰难地挡住百里濯缨这一次进攻。
他只是凭本能招架。
但他还未来得及呼吸,百里濯缨的剑锋一转,挽出一个巨大的、雪亮的剑花,那银光隐隐的光晕中居然处处都是剑影。
秀璎打了个哆嗦。
她看到的是漫天剑影化成了漫天飞雪。
而百里濯缨就孤独地站在寒风之中,漫天飞雪裹在他的周围,他仰头看着低垂的云幕。那眼中的忧伤,那是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的彷徨吗?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秀璎轻声念出这么两句。
只在瞬间,风停雪霁,阳光明媚依旧。
秀璎惊呼,“百里濯缨,不要!”
百里濯缨的剑已经压在李湘流的脖子上,剑锋冰冷,而李湘流的心更是一片冰凉。
一个时辰不到,李湘流四次被人把刀剑架在脖子上。
而这一次,是自己都不愿用正眼瞧一眼的小乞丐!而且对方居然只用了四招就让自己落败。
李湘流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便这个小乞丐,邋遢不堪,哪知他却有如此绝妙的剑法。
他心如死灰,手中松开,长剑“沧啷”落地。
“你杀了我吧!”李湘流惨笑一声说。
同样惊疑不定的还有秀璎,这个小乞丐遇到危险就喊“仙女妹妹你说过要保护我的”,谁知道不出手便罢,一出手竟是这般惊人!
她暗自埋怨自己,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还在插科打诨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寻常的小乞丐?面对刘观澜这样的强敌,设计出天衣无缝的陷阱,转败为胜,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寻常山野小子?
然而,还没等秀璎把佩服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百里濯缨早已恢复了那副惫赖的嘴脸,“我才不会杀你,我只要拿回我的红兜肚!二丫送给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你拿走!”
李湘流的脸抽搐了几下,心想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啊!
你个王八蛋的小乞丐,把老子一个堂堂的岳麓山长逼得灰头灰脸要死的心都有,只为了那个莫须有的红兜肚?
老子连二丫是个人还是条狗都不知道,要她的兜肚干什么?老子有秀璎啊!莫非二丫比秀璎还漂亮?
但他知道这邋遢少年并不会杀自己,他心中稍安,“我不骗你,我真的没拿你的那个红兜肚…”
“我不信!”百里濯缨坚定地说,“你背着秀璎去喜欢别的女人,你怕秀璎知道,不肯承认罢了!”
话音未落,百里濯缨手中的剑一抖。
李湘流的眼一花,再细看时,自己的胸口衣服裂开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一卷黄色的东西落了下来,百里濯缨翻手接在手中。
“那不是!”李湘流慌忙叫道。
“我知道,红色黄色我还是分得清的!”百里濯缨点点头,嘻嘻一笑,顺手把那卷黄色的东西掷给秀璎,“我觉得这也是个兜肚,黄色的兜肚,李公子,这是哪个姑娘的?”
说完,百里濯缨收剑。
李湘流面色尴尬之极。
秀璎的脸色阴晴变化不定,她看了李湘流一眼,眼神极其复杂。她缓缓展开那卷黄色的东西。
《定河图》!
原来,李湘流早就算到,在护送《定河图》到河北的路上,必然危机四伏,为了以防万一,他出发前就仿制了一副《定河图》,不过仿制的那一份,只有卷头部分和真图一样,后面全部是随意添加上去的。
在驿路上,他和秀璎被江南盐帮的人追击,万不得已,他决意舍弃秀璎。
他将仿制的《定河图》交给秀璎,让秀璎带着它上山,他的本意是让秀璎带着那一幅仿制的《定河图》引开追兵,自己却带着真的《定河图》奔赴河北。
但万万没有料到百里濯缨横空出现,救走了秀璎,而追兵依然循着那匹马的血迹一路追杀,而前方又有刘观澜拦截。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弃马登山。
他慌不择路,结果也到了绝顶之上,和秀璎重逢。
重新见到秀璎的那一刻,他又喜又悲。
喜的是秀璎安然无恙,悲的是他们都身入绝境。
而后,他一直没有对秀璎说明真假《定河图》的事。毕竟,让一个女人,而且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引走敌人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准备寻个机会就说《定河图》失而复得,永远把秀璎蒙在鼓里。
他哪里知道,百里濯缨机灵之极,从驿道边那一个眼神的对视,百里濯缨便知李湘流心机极深,所作所为只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在绝顶之上,李湘流更是把《定河图》交给百里濯缨。在李湘流看来,此举可以把众人的焦点引向百里濯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当替死鬼。
但既然《定河图》是如此宝贵,各方都在争夺,李湘流凭什么对百里濯缨如此信任,刚刚见面不久便把《定河图》交给他?那时百里濯缨已经判定:李湘流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卷《定河图》是假的!
李湘流机关算尽,当然能够骗得那些追兵相信。但世界之大,岂能人人都着他李湘流的道儿?百里濯缨看透了李湘流的心思,只不过不说出来罢了!
此时,秀璎看着《定河图》,心中是五味杂陈。
《定河图》安然无恙,她的心中极度欣慰,那是她的爷爷司马牧云的毕生心血啊,如果丢失,她如何面对先人?
但关键时刻被自己准备以一生相付的人舍弃,而且是以欺骗的方式…她怎能不心如刀割?
李湘流无言。
秀璎亦无言。
场面尴尬之极。
百里濯缨看看秀璎,再看看李湘流,忽然大声说,“李公子啊,我错怪你了,我的红兜肚原来不是你偷的。大丈夫恩怨分明,言出必践,我在这里向你认错了!”
想了想,他自言自语地接着说,“那么,到底是谁偷了二丫的红兜肚呢?莫非是老臭?”
话音未落,一个飘忽的人影带着一道银色的光弧已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