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濯缨一路如无无人之境,杀到了冯查秋的面前,若是冯查秋害怕逃走,或者求饶,他一剑下去便了事了。
但冯查秋从容持刀,准备做最后的战斗,这一点气势多少让百里濯缨有些佩服,所以他以礼相待。
冯查秋吃了一惊。
他自然听说过百里濯缨,只是不知道百里濯缨居然如此年轻,更没有想到,这个长山乱匪的大哥,居然一个人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是来杀我的么?”冯查秋喝道。
“冯帅所言正是!”百里濯缨答道,“敌强我弱,非奇谋难以破敌,还请冯帅体谅!”
冯查秋哈哈大笑,“好一个非奇谋难以破敌,哈哈,那你来吧!”
他的笑声陡然停住,挥刀砍下。
一缕光芒迎着那刀锋逆袭而上。
邓希文看到,一声轻响后,冯查秋的刀锋断裂,刀头飞了出去,在月光下打了几个旋儿,远远落到了悬崖下。
邓希文的目光从那断刀收回,只见那个白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走了?邓希文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犹如到了无人之境啊……
冯查秋还拿着那病没有了刀头的断刀,愣愣地站在那里。
“大人,他走了?”邓希文问道,他心中其实很奇怪,这人飞掠而来,应该是来刺杀冯查秋的吧,但忽然就收手走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但他没好意思问,作为下属,难不成还希望主帅遇刺不成!
冯查秋没有答应邓希文的话,只是把手中断刀慢慢收回。
几个被百里濯缨打倒的亲兵也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从上方和下方赶来的士兵,都向着冯查秋靠近。
他们都暗自庆幸,还好,冯帅没事。
便在这时,冯查秋猛地跪倒下来,他强行用断刀拄地,身子才没有倒下。
但他一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鲜血在月光下射得好高,仿佛是一道血箭,红艳艳地,惊心动魄。
“冯帅!”
“大人!”
惊呼声四起。
邓希文抢上一步,扶住冯查秋,触手之处,忽然血涌如注!
一道深深的创伤,从胸口向内,几乎把冯查秋贯穿了……
但是,百里濯缨的“白羽”太过锋利,他的手法又太快,一剑之后立马拔剑,冯查秋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痛楚。
直到鲜血射出。
邓希文暗自心惊,这是什么样的剑法啊,如此神出鬼没?
他把手指放到冯查秋的鼻子下面,冯查秋已经没有了呼吸。
只有他雪白的胡须,被鲜血染红了。
在白晃晃的月光下,冯查秋的神情安详……也许,这是百里濯缨看在他是一员虎将的份上,让他死得没有痛苦。
百里濯缨和冯查秋无冤无仇,只不过战场之上,要退敌,要取胜,不得不去杀一些毫无冤仇的人。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这是战场上的游戏规则。
百里濯缨明白这一点,冯查秋何尝又不明白?只是,他们都没有办法而已……
邓希文叹了口气,向东边看去,那个白色的影子一晃,很快便消失在那一道白色的绝壁上。
一瞬间,邓希文已经明白了。
这是本来是长山的地盘,他们事先架设好了绳索,从长山顶峰西端,沿着这万丈绝壁而下,借着往下的冲力,敌人很快来到他们驻足的这个地方。
完事之后,再从这里沿着绳索滑道东边的悬崖上。
下落到弓箭射程之外,便攀到了东边的绝壁上。
而事先从长山顶峰垂下的绳索,会把那个刺客拉上顶峰。
邓希文不得不承认,敌人的设计匪夷所思,一般人想不出来,即便想出来了,没有绝好的武功,哪个敢沿着这一根绳索从容来去?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居然真的有人做得到!
但当务之急,不是思考这些问题,而是撤军。
冯查秋死了,这进攻只能兵败垂成了。
山顶。
小马胆战心惊地看着石墙下一波波用来的官兵,感觉敌人今夜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这么不要命!
“要是他们还死命往上冲,今夜我们就完蛋啦——”小马冲徐满楼喊道,“百里大哥还有破敌之策么?”
“那不是还有很多油么?”徐满楼答道。
“那还不把油浇在草碾子上滚下去?”
“百里大哥还没有下令!”
“百里大哥呢,我怎么半天没见到他了?”
“他一定没有闲着,放心好了!”
小马和徐满楼一边对答,一边杀敌。
忽然,小马喊道,“满楼大哥你看,敌人撤兵了!”
没有听到徐满楼答应,小马又说了一遍。
“我看到啦,你别喊了行不行?”徐满楼没好气地说,“你准备给百里大哥洗脚吧?”
“呃——”小马不再聒噪了,抬头看了看东边。
那边的喊杀声还在继续,一浪更比一浪高。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一个百人队硬是挡住了官兵。
从战斗开始,他们东路防线的兄弟便开始喊叫,官兵也在喊叫,一直到现在西边的官兵开始退兵了,他们东线还在喊叫。
那叫声……气势雄浑直冲云天,仿佛正在苦苦厮杀一般,但小马知道,那边没有打起来。
若是打起来了,就他们那一百个兄弟,带头的百分之还是小马最不看好的张三娃,武艺平平,除了嗓子还行,偶尔为大家吼一段山歌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不知百里大哥看上他哪一点了,居然然让他做了百夫长。
做了百夫长也就罢了,长山的兵马那么多,有几个废物百夫长也不碍事,但百里大哥还派他带了一个百人队取收东路防线,去面对几万敌人……
想到这里,小马便觉得牙痛。
开玩笑,百里大哥绝对是开玩笑!
但更让小马牙痛的是,那个张三娃居然收住了,东路只闻喊杀声,不见兄弟们后撤一步——那不是意味着三娃收住了么?
这是什么世道啊?
眼看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徐满楼也不打算乘胜追赶官兵,小马便跃上马,望东边赶去。
他要看看三娃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马驰出两里路,遇到了归来的张三娃。
小马勒住马,跳了下来,一把抓住张三娃,“你们和敌人交手了没有?”
三娃抓住他的手,憋的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地说,“当然啊……累死我们了!”
小马缓缓松手。
三娃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埋怨道,“你每次都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习惯了,习惯了!”小马拍拍三娃的肩膀,“说说,你们怎么交手的?”
只要交手了就好,他心中暗自得意。
他和百里濯缨赌的是东线打不起来,只要交手了,便是打起来了,他便没有输,便不用给百里濯缨打洗脚水了。
三娃咳嗽一声,说,“百里濯缨大哥让我们站在那道石墙内,看到敌人来了,先开骂……”
开战之前先骂阵,也是有传统的,当然,一般也不能期望能如诸葛亮那般直接把对方骂死。
小马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骂,死老臭,臭老臭,臭得猫狗都不嗅……”
小马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我呸!你就这么骂阵的?”小马镇了镇神,问道,“我听着怎么不像骂阵,倒像小孩子吵架?”
“是百里大哥让你们这样骂的,我有什么办法?”
小马接着问道,“你们骂了,官兵就不骂么?”
三娃点头,“骂了!”
“然后,你们就对骂,一直到我们那边打仗打完?你们骂了这一个多近两个时辰?”
三娃傲然道,“小马哥你这样说就是瞧不起我了,我也不是只会骂的!”